本帖最后由 云在眉梢 于 2018-12-5 14:38 编辑
那时我们一家还挤在半山腰的大院里。虽同住一院,平时小孩子不准随便靠近曾祖母的房间,所以我对曾祖母很陌生。
白天,曾祖母被人收拾得干净利落,常坐在高高的堂屋门槛上,看大人们进进出出忙碌,看各家孩子楼上楼下玩闹,她一言不发。
当我们疯玩过头,在院子里打架哭闹时,她会冲我们挥舞她那黑漆漆的龙头拐棍,干瘪凹陷的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大人便赶紧出来把我们吼回屋。在我们眼里,曾祖母就象童话里的老巫婆。
母亲不准我这么讲她的坏话,说曾祖母特别喜欢孩子,只不过她喜欢清静,叫我们少去吵她。但我还是怕,每次见了总绕着走。
有一天我在院子里玩陀螺,不知曾祖母何时出现在门槛上,她突然朝我咿呀地叫,我以为自己吵了她,抓起陀螺就要跑,她叫得更急,边叫边挥手。母亲仿佛听出了点意思,从楼上探出头示意我过去。我忐忑地来到堂屋前街沿下,却不敢上去,母亲急催,我才磨磨蹭蹭走到曾祖母跟前。
曾祖母双手把着龙头拐,颤巍巍地站起来,右手拄着龙头拐站定,左手伸进半边扣的棉袄里一阵摸索,摸出一个东西摊在我面前。她枯瘦的手指长长的,指甲尖尖的,象清宫戏里女人的手,手心里居然是一颗水果糖!我一惊,傻站着没反应。曾祖母又咿呀叫起来,我赶紧伸手把糖拈过来,刚要转身走,她鹰爪似的手已快伸到我额头,我啊地一声,扭头就跑。
母亲骂我没出息:怕啥,曾祖母那是喜欢你,别人还得不到她糖吃呢!我说曾祖母手指甲那么长,好恐怖。母亲说曾祖母大概只是想摸摸我的头而已,我一听浑身起鸡皮疙瘩。
曾祖母九十一岁去世,那时我们已搬到山下独门独户过,山间大院门口罗雀,冷冷清清。再后来,我把她忘了。
一年中元节,我们在门前公路边祭奠故去的亲人。母亲洒引路饭,父亲虔诚地焚香燃钱纸,他们口中还念念有词。我悄悄问念的啥,母亲说都是祖老先人,你都不认识的。我想起山上的大院,一下想起曾祖母。母亲惊讶地说:怎么可能?你那时还很小!
虽记不清曾祖母的面容,但我还记得她给我的水果糖。那颗糖不知被曾祖母揣了多久,我接过来时还带着一点体温,糖果和糖纸都粘在一起,皱巴巴的,但吃起来很甜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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