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皮衣
老爸在上世纪50年代赴新疆支边,新疆天寒地冻,指挥部给发了一件羊皮军大衣。那是我们家除了收音机和军用帆布躺椅外最贵重的东西,甚至比他们还要贵。我爸说那件皮衣高度御寒,风雪地里骑马,大衣这么一搭,百寒不侵。外出巡夜疲劳至极时,把它铺在雪地上半铺半盖,人睡一小觉,都冻不伤。
我爸极珍惜那件皮衣,调回湖北的时候,不远千里把大衣包裹好了带回来。我结婚后,那人在学校当老师,常去学生宿舍查寝,湖北冬天尤为湿冷,老爸把军大衣郑重地送给了他,说有它在身,暖和。
有时候那人偎在沙发上看电视,在电脑上查资料,裹着大衣,睡觉时把它压在被子上面,果然顶事,周身舒泰,像自带取暖器。
那年正赶上单位最后一批福利分房,毛坯房,我和他举债装修,家里很困顿。适逢他要外出讲学,没件像样衣服哪行。他在商场看中了一件羊皮夹克,很贵,颜色深咖,低调又大气,标价6000多,舍不得买,后来听说圣诞夜该商场所有时装全部半价,于是我们杀回去以3000多元的价格拿下。
后来,他去新疆援疆,把那件夹克带了去。传回几张照片,他站在塞里木湖冰封的湖畔,他于茫茫戈壁滩上,他于那拉提大草原中……均身着皮衣,昂首挺胸,泰然微笑。十年过去了,夹克皮质依然柔软,内衬依旧熨贴,包括边角拉链口袋,都厚厚实实,妥妥当当,它总是以绿叶之姿把那人衬出大气质朴,底蕴深厚的好样子来,而他对夹克也是爱惜有加,每到收藏季,必然给它细细刷上皮衣光亮剂,再风干,挂好。
现如今的冬天,基本上都是暖冬了,加上单位和家里全程空调开放,包括私家车、公交车、商场超市,室内外温暖如春,羊皮军大衣被束之高阁。而那人的衣柜里又新添了各色羽绒服、冲锋衣及内衬山羊绒的小羊皮外套等等,那件袖口已经磨出棱边的咖色夹克也正式退居二线,鲜有出场机会。然每逢寒潮雪暴等恶劣天气突临,想着家藏二宝,那人有足够的底气风雨兼程和风雪夜归,便可恬然入睡。
多次搬家,我扔过许多衣衫,包括婚服和情侣装等等,但我从未动过遗弃它们的念头,也从未有撼动它们柜中高层的想法,那人也断然不肯。每逢梅雨季,我都不辞辛苦地把两件皮衣倒腾出来,请它们出来见见太阳,吹吹东风,呼吸下新鲜空气。某种程度上,他们就像曾经同甘共苦的伴侣和同休共戚的战友一样,让人感恩怀旧和依恋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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