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重磅企鹅 于 2021-4-6 18:00 编辑
17、18、25
她总是记不住那三个数字,只有在陵园寻找很长时间,穿过一排排墓碑辨认上面的相片,母亲在十七排,父亲十八排,哥哥在二十五排。
她的记性越来越差,甚至说话的时候突然忘记自己上一句说过什么,却清楚记得年幼时家里蚊帐上印着的字迹,记得母亲清晨做好的甜粥飘出浓香。
最开始是父亲和哥哥带她过来,后来跟着哥哥来,她不用记墓地在几区几排也不用买香烛和钱纸,她只要跟着他们就好。
最后一次和哥哥上来,哥哥是瓷坛里的一抷骨灰,一路上她将滚烫的瓷坛贴着胸口,当她小心地把瓷坛放入墓穴,抬头看到墓碑上的相片,多么年轻好看的脸庞啊,悲伤像一把钝刀慢慢沿着胸口遗留的灼热将她割裂开。
她从来不曾有过捶胸顿足地大哭,她感觉到挫骨扬灰的痛,眼泪会忍不住地涌出却是做不出哭天抢地,但她的心痛不见得就会比别人少些。她在一次葬礼看到披头散发的女人光着脚满地打滚的嚎哭,她很奇怪人怎么可以哭得像一头野兽。死者是女人的婆婆,而据她所知死者生前这个儿媳并不孝顺。
已经很久梦不到母亲,清明的时节却入了梦,穿着从前枣红的苎麻衬衣,她梦里想,得给她买两件新衣服才行。醒来后想到自己有两年没有去过陵园。
她最后一次看哥哥是在医院,他躺着,皮肉整个塌陷进去,像一截破败的枯木,身上的气息已经属于死神。她很想很想俯下身紧紧拥抱这个从同一肉体中分裂出来的生命,这种冲动强烈到要把她的心脏都顶破。
可是她只是别过头埋怨病房的消毒味儿太浓把眼泪熏出来了,他们这一生都没有拥抱过,没有分享过命运的亲密。他们说起那些年零碎的往事和邻里间的人情往来,她骂:你好了,可以撒手不管,留下这些人情却是我要来给你还的。哥哥无奈地,这也是我没有办法的嘛。。。她一直记得他那带些顽皮的神情,玩世不恭,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这些年,已经尽力。先走的是比较幸福的,留下的那个人总是泪流的更多。这样想就像是安慰自己,心里总算舒坦不少。
站在陵园中央,她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华表,却发现,饮过太多永别的苦杯,已经没有了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