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月亮分外明亮,从东山头升起来的时候像刚剥壳的蛋黄,一杆子高的时候,那清辉就渐渐地晕染了人间。
稻场在村外,大人们老是吓唬我们小孩子,说野外有狼,扑上来卡住脖子就叼走了。所以我们就在村里疯玩。
玩的花样太多了,最刺激的要数牤牛阵。牤牛阵必须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展开。简单的牤牛阵是三人组合,一人当头,一人当腰,一人当后座。当后座的孩子必须个子大有力气,抱起当腰的孩子,当头的孩子弯下腰,当腰的孩子就势把两条腿放在当头的双肩上,呐一声喊,一条牤牛威威风风地站起来。应战的对方也是这样。双方备战停当,各自退后几步,小伙伴们在一旁大声鼓噪,两条“牤牛”相向奔跑,咕咚撞在一起。力气弱的一方当场就跌倒在地,力气壮的就搅缠在一起;战术高超的就赶快撤出圈子,调好方向,找准机会再撞进来。牤牛的腰最是薄弱环节,你只要对准他的腰撞过去,十有八九把他干的人仰马翻。
那时候我个子小但很泼皮,每每自告奋勇当头。我那个塑料外壳的帽子派上了用场,我把帽檐扭到脑后,帽子下沿齐眉,扛起当腰的两只脚,脑袋埋在两脚中间,当后座的孩子往前一送劲,我就知道该冲锋了,三个人哇哇叫地冲过去。第一波撞击对方没倒下,我就迅速闪到一边,后座也跟进步伐,甩到正确位置,对方未及调整部署,我们三个合力拦腰一击,对方立马散了架势,连滚带爬地跑了。
一个姓周的孩子有些“菜气”他在对方牤牛阵里当头,和我对顶的时候把鼻子弄流血了,哭得琉璃喇叭地跑回家了。我也有吃亏的时候。我们三个杀法骁勇,其他伙伴们不服气,组团来攻击。一时间有三条牤牛向我们冲击,他们干不过,就用手挠用拳头凿,一家伙把我们三个击垮,像一堆泥样瘫倒在地。我的右手中指指甲咧出了甲床,血流不止,就哭着骂他们,只能用脚对着蹬,不兴“带鳖爪”!
月上南天,满地霜寒,大家都是穿的破棉袄,冷得慌。牤牛阵不干了,大家就挤在墙角取暖。取暖也不忘玩游戏,这个游戏就叫“挤个老婆烧烧吃”。一溜靠墙的孩子,一个个都向排头兵用力推挤,嘴里不住地喊,挤呀挤,挤个老婆烧烧吃!排头兵吃不住推挤,被迫从行伍里趔出来,大家就一股脑地围上去,用手揪他的棉袄,捏他的肉,嘴里还不住地发出“哞嘛哞嘛”香甜的声音。吃罢“老婆肉”仍然递进重来。
更深夜阑,万籁俱寂。小伙伴们围坐在一起,捧脸托腮看天上那月亮。月亮里果然有棵大树,长枝罩前,树下有个人影好像在捣鼓什么。娘说过那是月亮婆婆在舂米。我在想,婆婆离我们这样近,你掏出来一把米撒给我们吃,我保准带领大家给您老人家磕头。
人堆里有个姓李的大孩子“咚”地放了个大屁,大家哄地笑起来,纷纷站起来,用手在鼻旁来回扇,“扇,扇,扇驴屁,一个葱花萝卜气!”大李没事搭撒的苦笑着,哪来的葱花萝卜气呀,红薯面条都喝不饱哩。
大家一一散去,我也往家走。月亮啊月亮,你笑人不,一直跟着我做什么?婆婆你终年不知疲倦地舂米,就舍不得给我们这些苦人儿吃一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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