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12-23 15:01 编辑
现在生活好了,过年的感觉却越来越淡。以前过年盼着新衣,现在一年四季买新衣;以前过年,盼着放开肚子吃好吃的,现在天天美食填得肚子已对年的诱惑消失迨尽;以前过年,一进腊月门,大人就忙活着办年,现在超市天天开门,年也不用办了;想想,以前盼过年,是盼着享受那年滋味呀。
可现在这年滋味,被日趋便捷的生活方式和富足的日子给冲淡了。
若守着老人过日子,或许从一进腊月门开始,还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年的滋味:香香浓浓的腊八粥,有母亲的手递到了你的手上……,说不定老人家还边喝边念出一串押韵的唠叨:
“老婆老婆你别馋,
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
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炸豆腐;
二十六,炖羊肉;
二十七,杀公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熬一宿,
大年初一扭一扭……”
这唠叨含着期待和幸福的滋味,就像一个无形的鞭子,每天温柔的抽打着你的神经,要过年了,今天该忙啥,明天又要该做啥,就在这有条不紊的忙碌中,年滋味一天天浓,就把年忙来了。
小时候在农村过年,印象中年滋味要比在城里似乎丰富的多。不知啥时候开始,那些石碾呀,石磨呀,从早到晚一刻不停的吱吱扭扭转。似乎年滋味最先是从这里开始的。而我们这些半大小孩就是这些磨粮工具两头的小毛驴。一人抱一根从石头里伸出来的胳膊粗的木棍子,转呀转呀,转得晕头转向的,就把一筐一箩的玉米磨成了细粉。
磨了一遍又遍的那些玉米粉,还要经过泡发后,再上石磨,我们又要转来转去的磨成面糊,盛在一个大陶瓷盆里,等发酵了,就会被母亲们一勺一勺轮到铁鏖上,再摊成一张张黄黄薄薄的饼,那就是沂蒙人吃了一辈子也吃不够的玉米煎饼。
似乎一进腊月门,母亲们就开始一早一晚的在鏖子上摊煎饼了。到过年要摊出装满一米多高的大瓷瓮的煎饼。因为这东西容易贮藏,不易变质,可以一直吃到开春,农民下地干活。这样从过年到开春,女人们可以多少的有点闲余时间坐在一块玩玩。
殷实家庭过年还要磨米粉,蒸年糕。面粉可以上机器磨,可唯有这玉米面,米面,非是在石磨上磨出来的,做出来的面食才有粘性,有醇厚的原汁原味,吃着格外香。
我们家过年还要酿米酒。每年春天,母亲都会在山上种一些黍米,就是为了酿米酒用的。记得有一年暑假,母亲派我与不谙农事的姥爷去黍米地里拨草,结果到地里一看,半米高的庄稼,根本分不清哪是黍米哪是青草,全是一样的绿色草丛,后来姥爷自作主张,说草一般比黍米芽要弱,就照细根的拨。
爷孙俩拨了一个黄昏,用根棍子一人一头担着一大筐青草回家了。落日余辉,给山村抹上了一抹浓彩,家家炊烟从屋顶上袅袅升起,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一派详和景象,正当爷孙俩悠哉游哉的往家走时,碰上了来接我们的母亲,母亲往筐里一看,立马晕了!我与姥爷拨错了!
好在那年的米稀却实成,到过年酿酒时,母亲还揶揄我与姥爷:因祸得福,个个粒大饱满!酿酒需先去城里酒厂要些酒糟,然后把米用大锅煮成粘稠的饭,凉透,兑上酒糟,密封在一个小瓷瓮里,这中间还有什么过程就不清楚了,反正到过年的时候,每顿饭都要炖一小锅米酒,酸酸的甜甜的,还透着浓浓的米香,味道好极了。无论大人小孩都抢着喝,当时喝着不觉得醉,可那酒有后劲,不一会就让你脸红脖子粗,浑身发热,晕晕乎乎,直想睡觉!
有时候母亲会把米酒里打上两个荷包蛋,放上一把红糖,做成米酒醪糟给我们喝。喝上一碗醪糟,一天胃都是暖暖和和的。这酒也是农村做月子的女人最好的补品。
当母亲们整日价被厨房里氤氲的蒸气掩没时,家里的男人们也不闲着,杀猪宰羊成了屠夫,然后再拿大铁钳烙干净猪头呀猪脚呀,洗净猪羊的五脏六腑,收拾出来交给女人们,下一步就等享用美味吧。在那几天里,除了闻到烙猪毛的呛鼻的气味,还有就是大锅里冒出的煮肉香。引得馋虫蠢动,垂涎欲滴!
母亲把肉煮熟,分分类,一盆一盆的盛好放在寒冷的北墙根下,那时候没有冰箱,农村的冬天寒冷,这样贮存东西也能放好长时间。而在煮肉的那几天,我们的饭桌上可是丰盛了,大人也不再限止定量,我们想吃什么就给什么,只吃得满嘴飘香,满嘴流油。记得我最爱吃的一样是,煎饼卷肥肠。
母亲还用猪皮猪脚与花生八角一块熬成皮冻,那可是招待客人最亮眼的一道菜。
主食办好了,母亲就开始忙活菜肴了。印像最深的就是母亲会炸好多丸子。猪肉丸子,鸡肉丸子,鱼丸子,豆腐丸子,萝卜丸子。用一竹筐铺上煎饼,一堆堆的把炸好的这些丸子放在里边,等过年时,就可以拿来上盘做汤。这些丸子也是我最爱吃的美食。记得做鸡肉丸子母亲会选小嫩鸡,用小铁斧把骨头直接砸碎在肉里,然后再用刀剁成肉泥,调上五味料,团成丸子,用当年现榨的花生油炸成金黄色的小肉球,咬一口软软酥酥的,要多好吃有多好吃!
年底母亲还会做几坨豆腐。正宗打铁豆腐。石碾石磨里磨出来的浆汁,做豆腐时母亲会留出一些来做豆浆,豆腐脑。于是在那几天里,我们早上喝着浓香的豆浆,或是喝着浇了骨头汤伴了韭花酱的豆腐脑,鲜美纯正的滋味,在豆浆摊上是喝不出来的。做好的豆腐,趁热,母亲会浇上浓香的豆油,撒上葱姜丝盐味精,一拌,又是美味一盘。
当大铁锅完成它的煮炸任务后,就放上半锅洗净的沙子,炒花生瓜子了。花生是山上种的,瓜子是园里栽的。有时还有吃的南瓜晒干的南瓜子。一炒一大锅。用沙子炒出来的花生瓜子不糊而又香酥可口。那是拜年时家家果盆里最不可少的一样零嘴。
这边办年边享用着,感觉过年最有意思的还是年前的这一段有着期盼和憧憬的时光,年一过,似乎就没有多大意思了。新鲜劲没有了,吃也吃够了,玩也玩累了。开始准备作业开学了。
到了年三十,年味达到极致。在外的家人也回来了,一家人团团圆圆,说说笑笑,开始和面包水饺。小孩子们则开始在外面东一下西一下的提前放起了鞭炮,就这稀稀拉拉的鞭炮,把年味加浓加深,把远行的游子招回。门上檐下那糊了面糊刚贴上的红对联,红门签飘飘洒洒与雪花共舞。黄昏降临,家家院里一株青青的竹子或青松,挑起一个形状各异的大红灯笼,一下子,亮起来,年就这么被映红了!
后来家随调动工作的父亲搬到城里,可过年的印象竟没有在乡下时那么清晰。年滋味也没有在乡下时那么浓烈了,不知为什么,留在记忆中的始终是乡下的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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