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涉江采芙蓉 于 2021-7-18 16:34 编辑
我的同学周公,跟我这住一个小区,但我们却很少见面。
很少见面并不等于说不见面,见面的时候都是偶遇。我出去散步,他也领着他父亲出去散步,有时就在小区里或者小区外面偶遇了,这种时候也就简单说几句话,我便匆匆离去。
周同学本来在东营有自己的生意,但十年前父亲得了老年痴呆,他便跟兄弟姐妹们来回跑,轮换照顾,这让大家都很疲劳,而最重要的是,他父亲的症状越来越厉害,很快其他子女都不认识,只认识他一个人了。不认识就很麻烦,老人不断把那些孩子往外赶,并且情绪也越来越烦躁。
考虑在三,周同学放弃了自己的生意,从东营回到了中原,回到了父亲身边,把照顾父亲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一件事。我想,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是很难的,他当时的情况是,刚从一场生意危机中走出来,生意刚刚有点起色,孩子还上小学(大学同学里面他的孩子是最小的),刚刚在东营立足不久,这种情况下,面对自己的老父亲,他能做出这样一个决定,真不容易,这意味着什么,我不说,大家也清楚的。
到今年整整十年,他的父亲仍健在,只是越来越多的时候连他也不认识了,突然就会问他;你是谁呀?他回答;我是你的儿子啊。但父亲往往是摇头,并且继续问:你是谁呀?怎么在我家?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心酸,一个人流泪,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想方设法转移一下老父亲的注意力也就过去了。
这十年期间,他与同学也很少来往,很多同学甚至都忘记了他这一个人,只是这些年同学的孩子结婚的越来越多,这种场合会见到他的身影,头秃了,但精神却很好,甚至在饮酒的状态下会说说自己的父亲。
如,有一次,他半夜突然醒来,父亲不见了,找遍了房间没有,找遍的小区没有,急的他昏头昏脑脑,最后在外面的街道公交站牌下,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父亲。他走过去问父亲在这里干啥呀,父亲很认真地说,上班呀,等车上班。那一刻,我相信一头大汗的周同学眼睛是湿润的,尽管他当时讲出来的时候一脸笑容。
还有一次,他在厨房里做饭,突然听到客厅里有很大的响声,他马上过去,发现父亲正站在椅子上,把手伸向楼顶灯,他赶快扶父亲下来,问他这是干啥呀,父亲说:灯泡坏了,换个灯泡。这也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之后他赶快找来电工,把家里的所有插头等电线接口处做了特殊防备。
诸如此类的事在酒精的扩张下,他会讲很多,每次都能让自己让听的同学哈哈大笑,让我们忘记了这是一个牺牲了个人生活专职照顾父亲十年的同学,好像他的生活是那么风轻云淡,充满乐趣。
我经常会看到有人说子欲养而亲不在,那种悲怆无以言表;但我经常也会想,亲在的时候,我们为他们做了什么,我们就真的做得很好吗。
现在我出去散步,仍然会偶尔遇到周同学和他的父亲一起散步,只是周同学拉住他父亲的那只手越来越紧了,每次偶遇,我都会站立在一旁,等他们过去,走远,我才离开,不像以前那样匆匆离开了。
对我的这位同学而言,这是一次人生的长跑,平心而论,他的这个长跑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平凡而伟大,久病床前无孝子,我在医院照顾父亲的时候,经常会看到有些病人的孩子那种态度,我也只能徒唤奈何。子曰色难,十年如一日的色不难,并且把认真照顾父亲看作一种乐趣,我从心里敬佩周同学。
一次参加同学孩子的婚礼,突遇大雨,雨小了,因离我们居住的小区很近,我便打开自己带的伞,对他说,咱俩一起走吧,你没带伞,我这把伞很大,他酒后很兴奋,说,走!一路上他大摇大摆,我唯恐淋着他,整把伞都往他那里覆盖,把他送入家门口的时候,我的全身已经湿透了。
也就在此时,我突然想起来,周同学以前是不怎么喝酒的;而这些年,酒量明显见长了……
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属于自己的人生,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终极长跑,跑到终点了,你的人生档案才缓缓合上,合格不合格,达标不达标,都在那上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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