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隔天父亲回来。 平安抢着迎接,他的身形已与父亲一般高大,容貌相似,俩人并肩,不留心的会把他们视作兄弟。 继母气定神闲地端出汤碗。 一顿饭,表面上其乐融融。 平安到底年轻,忍不住发难:“有人不该向大家交代清楚?” 不好。玫瑰心说,她不忍心见平安载个大跟头。 父亲很有兴致:“什么事?谁中了六合彩?” 好一个继母,当即不卑不亢地回答:“表婶过世,表弟来找我商量处理后事,也许会同他去两天。” 父亲点头:“受人点滴,涌泉相报也是十分应该的。” 看起来他们早已达成谅解。平安只觉颓然,感觉像费心尽力编排的一出舞台剧临时接到通知不得出演,诸多精心准备的道具表情肢体语言统统无用。 平安不甘服雌:“但是你与他——” 父亲说:“平安,做男人呢,度量要宽大一点。小董和她表弟同胞手足,他失去亲人,她给予宽慰,都是人之常情。可见你个头是长了,心智没来得及跟上。” 平安跺足:他原本想要继母好看,结果落得不伦不类的下场。 他十分愤慨,一腔气怒无处发泄,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约了同学打球。 继母陪父亲出去听音乐剧。屋子又只剩下玫瑰,她取出书来用功,然而今夜不知为什么,那些课本文字一行行都如游来游去的蝌蚪,完全游不到玫瑰心里。 她抬头,窗外星光烂漫。是个迷幻的仲夏夜,会不会有彼德潘飞到窗前询问:“玫瑰玫瑰,跟着我去冒险。” 玫瑰哑然之笑。明白该夜她是不可能集中精神好好念书的了。 琪琪约她:“出来玩,我们租了一辆车游车河。” “都有谁?” “我、庄国栋、徐亮、田杰和潘明。此际就在你家附近不远,速作决定。” 玫瑰望一眼夜空,为什么不呢?她勤奋读书已六七年,眼看时光忽忽飞逝,等到二十岁生日一过,青春成为过眼云烟,谁还来殷殷垂询叫她玩耍? 玫瑰决定疯狂地玩乐一回。 她穿白衬衣,牛仔裤,不施脂粉的脸蛋却有星辰似的晶光,吸引到同车几位小男生目不转睛的注视。 玫瑰皱眉:“琪琪,后车位如此拥挤,怎么塞得下?” 琪琪颇有大将之风:“庄国栋,你最肥,你坐到前排去。潘明负责驾驶,徐亮同我和田杰、玫瑰坐在后排。我们到郊外去转一转。” 玫瑰夹坐在两位小男生当中,他们忙不迭地讨好她,将裤袋软化的巧克力糖塞到玫瑰手心,又急着和她聊电影、文学,学大人的模样唱起情歌,出尽百宝。 潘明的驾驶技术还算不错,小福特沿着马路笔直行进。琪琪摇下车窗,夏日的风捎着含笑花的甜香,一径窜到鼻端。玫瑰不禁深呼吸。 “玫瑰,你的功课拔尖,可有什么特殊记忆办法?” 玫瑰侧一侧头,调皮地笑:“有吗?大概我是只笨鸟,只好比大家更刻苦一些才能先飞。” 她平时很少这样敞开笑容,两个小男生看得眼睛发直。 那庄国栋坐在前排好不着急,几次想扭转身来搭腔,被潘明严厉呵斥。 潘明是琪琪的朋友,只有他的眼睛看不见玫瑰,因为装满了琪琪。 只听他老成地教训老友:“你给我坐好。不要扭来扭去,别把我的后视镜挡住,喂——” 庄国栋心中不快,故意探出胳膊左右舞动,他形体壮硕,引发整架小车都簌簌抖动起来。 这时一辆大货车从左侧呼地超越,紧跟着是第二辆,第三辆。那队货车车速奇快,估计是在跑夜单。超过福特后,竟有司机探出脑袋,向他们伸出中指。 潘明咬牙,手心沁满冷汗。“庄国栋,你这个猪头!给我坐稳!” 他实在不愿在小女朋友跟前失掉面子。 他猛踩一脚油门。谁料那行货车对于道路比他不知娴熟多少,早已一骑绝尘。前方却是一个急转弯,再打方向为时已晚,小福特径直向路旁栏杆冲撞过去。 玫瑰只觉得心惊胆寒,一声骇叫堵在嗓子眼来不及发出,整架小车像只迷茫崩溃的甲虫,先是撞翻了栏杆,然后一径冲下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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