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2-3-15 19:11 编辑
我与老农在地里漾粪。漾者播也。堆肥一车车送到地里,铁锨均匀撒开,以为青苗底肥。 天不热,活亦不重。几趟下来,坐在田头歇息。他叼着烟锅若有所思,我望着北塬上那些帝王将相墓子。 便听他停了吧嗒,在锨把上磕着烟锅,笑嘻嘻望着我道:“我问你,外国人为啥都爱侵略中国?” 我搞不清他啥意思,没吭声。 他用烟锅从左到右,在眼前划了个大大的弧形:“你看咱这地方,有山有水,不冷不热,不涝不旱,一马平川。外国人何曾见过这么嫽的地方,便起了贪念,想占了去。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我懒得与他较真,乃敷衍道:“若吃得饱饭就更好了。” 他宽容地望着我说:“你还是太年轻。将来到了我这年纪,就会晓得人生在世,贫、富、饥、饱,都是为人分内的事。若个个只想摊上好的,没不好的,就不成个世事了。” 许多年后,当我去过若干国家,也接触过一些移民三代、四代的华人家庭,方知当年他说的那些个好,便是今人所谓“宜居”。 我是个百无一用的窝囊废。一辈子听天由命,像一粒狗尾巴草籽,风吹到哪儿就在哪儿落地生根。现而今崇山峻岭住过,穷乡僻壤住过,市井陋巷住过。若老天假以时日把我扔去戈壁、沙漠、苔原,无疑也能在那儿安居乐业,娶妻生子,吸烟喝酒,熙熙然不知老之将至。 眼下已过耳顺之年,我对宜居的看法竟与当年那位老农殊途同归。盖我向往的是种无声无臭,平安舒展的人生。欧洲的田园、澳新的牧场、美洲的河海山川固然不错,去过一次还想再去,甚而打算住一两年,好好享用一番那里的艺术、风光、美食。但对那些非我族类的人文、风气,陌生的法律体系,不同的肤色骨相,都教我不愿久居,不愿舍弃现有一切去融入他们,更谈不上宜居不宜居了。在我生活的这片土地上,尽管也有这样那样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住着踏实,这是我看得很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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