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似不过眨眼间的功夫,离开老家到远方当兵已快27整年。 这么些年,每每临近年关,总会有亲友问我:回不回老家过年?近些年,开始有人关心:准备在哪个地方落脚?有没有回老家养老的打算? 关于第一个问题,尽管每年都要面对,但给出的肯定答案的,只有区区4次。军装在身,使命使然,回老家过年一直可遇而不可求,或可望而不可即。 其实不只是不能回老家过年,回不回家,回哪里的家,全都是耐人寻味的话题。2000年3月和爱人结婚至今,儿子都快大学毕业了,一家三口搬了多少次家,住过多少个城市的多少个院落,折腾次数太多,已然模糊不清了。 我只记得,每次搬家的时候,我几乎都在外面出差;我只记得,家里至今没有像样的家具,能对付的就将就对付。 两口子闲聊时,爱人时不时地畅想未来:等将来有了固定的落脚地儿,一定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买一些耐看实用的家具,买几件上档次的电器;继而又憧憬:等有了钱,一定买几件上档次的时装,好好地美一回;这些年,随着儿子长大成人,她的安居之梦进一步升级:找一个有利于孙儿孙女读书成长的城市安家,房子可以大一点,装修要温馨一点,放玩具的地方要足够大……总之,一切都要最好的,藉此弥补这些年四处漂泊和如影相随的累与苦。 每每此时,我都笑而不语,不敢附和或是给予爱人关于家、关于房子、关于家具、关于服装首饰等具体在实在的承诺。从东北到华北,包括未知的下一站,在异乡漂泊了近30年,从冷月边关到内地大都市,换了一个又一个工作地点,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前路依旧漫漫,未来仍不明朗,实在没有许诺践诺的底气。 应该说,在吃住问题上,自己从不挑剔,相反,我尊崇随遇而安。一个对物质没有太多奢求的人,心安处即是故乡,处处都是归宿。问题在于我等皆凡人,很难真正达到宠辱不惊、去留随意的境界。家庭背景的卑微和职业选择的被动,从事什么样的工作,生活在什么地方,自主权从来都不在自己手上,被那些有形或无形的巨大力量推着往前走,只能像过河的兵卒一般勇敢决绝而又无可奈何。 我是挨过饿、吃过苦的农家子弟,懂得知足和感恩,当下的一切,于我都是最好的安排,很多方面,实际早已超出自己的预期。面对那些所谓的不如意,会生气但没有怨气,有不满但不会牢骚满腹,心怀善意,乐观向上,让一切尽可能简单,从简单中收获成长和幸福,一直是我坚持的人生信条。可能有阿Q精神的嫌疑,却让我受益匪浅。 我知道,我只是我,不能把自个儿对生活的理解和认识强加于人,包括我的家人。比如儿子,标准的“00后”,年纪虽然不大,但无论是对社会、生命还是生活,都有了自己的看法,父辈经历的清苦与艰难,在他和同龄人眼里连故事都称不上,简直就是编故事甚至瞎编滥造;作为依旧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大学生,他们还沉浸在长辈们营造的虚假繁荣和安逸生活里,压根不清楚生活有多么艰难或不易。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价值观,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烦恼。对于隔三差五换一个住处和学校,儿子大致经历了无所谓、有意见、想反抗和被迫服从四个阶段。尤其是2016年秋天从辽宁转到河北借读,当时正上高二的儿子非常抵触,说是舍不得沈阳的哥们和同学,还为此数度伤感落泪。无奈身为军人的孩子,他只能服从,像四海为家的军人父亲一样四处漂泊。 儿子不止一次问我:这样不停地搬来搬去,我们的家究竟在哪里?他还曾经伤感地跟我讲:您和老妈都有老家可回,我的老家在哪里?他还不止一次感慨:你们都有相对固定的小学、初中和高中同学,我的同学换来换去,数量很大,但彼此熟悉、能成为知己的不多…… 我理解儿子的烦恼或苦闷。树有根、河有源,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故乡去怀念或祭奠,那里是我们出发的地方,亦是身体和心灵最终归宿。从这个意义上讲,就算短时间内不能回到故乡的怀抱,但凡有老家,都是幸福的。 我和爱人均来自渝东北偏远山村,都有老家可回、有老屋可住、有老友可想,甚至有较为清晰的落叶归根计划。而对于生在加格达奇、长在哈尔滨和沈阳、后到衡水求学、如今在长沙上大学的儿子而言,父母的老家即便可以勉强称之为老家,但没有生活经历和情感积累的故乡毕竟过于抽象,让他从内心深处认祖归宗,实在有些勉为其难。 一直漂泊的人生,居无定所的家庭,缺乏归宿感的孩子……这是我当下的生活状态,亦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心结。自己苦点累点不算什么,如若牵扯或耽误了下一代的成长和发展,想不内疚都难。 惟愿那个能够让心灵安静和家稳定下来的宝地早日出现。
2017年1月21日草于甘肃兰州,2021年8月4日晨完善于河北石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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