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豆豆 于 2022-8-11 17:58 编辑
这两天,晚饭后不再散步。
柳警曾咬文嚼字,强调说,你那不叫散步,叫消食。他大约觉得,“消食”更质朴,更接地气吧?
但我依旧偏爱“散步”这词,让人觉出时光的柔软和行世的从容来。
试想,跟先生携手相伴,或穿街走巷,或直往村道,一路缓缓而行。聊聊家长里短,说说处世之道,分享即时心情,再梳理自我思绪,该是怎样一段舒心惬意的行程?
但,大前天,也就是农历11日晚,跟先生再次出门,情况出现了变化。
先是空气中有若有若无的纸钱味儿,混杂着淡淡的香灰和蜡烛的气息。起初并不明显,毕竟餐饮尤其火锅、烧烤什么的,也充斥嗅觉让人稍感迟钝。但,随着夜色渐深,人群渐散,便显出端倪来了:远远近近的,有明灭的火光,还有缭绕的青烟,在街灯映照下,凸显出某种诡异的氛围。
我初始不觉,还跟先生逗笑,说,咦,这么多祭车的(本地习俗,买了新车,需要举行祭祀,以求平安),可见百姓生活不错,没太受疫情影响嘛!先生却就拖了我一把,语气低沉而肃穆,说,嘘,不是祭车,嫑开玩笑。
后背一凉,后知后觉的,一个词浮上来:中元节!
农历7月15日,俗称“七月半”, 也就是中元节。民间流行祭祖、放河灯、祀亡魂等等。在家祭祖,追念先人,固然最重要,但这个节日,还可在岔道口,河桥边,祭祀孤魂野鬼(少部分是亡故在外的亲友,大部分是野路漂泊的孤魂)。
也就是说,中元节还称鬼节,传说这几天,是阴曹地府开门的日子。民间有句话,叫:七月半,鬼乱窜。大抵是说,地府大放风,鬼魂们归乡之意。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意识到是“鬼节”之后,便觉焚烧香蜡纸钱的很多,一小簇,一小簇,到处都是,避无可避的感觉。放眼望去,青烟缭绕得灯光都暗沉了许多,附近的人影也缥缈虚化起来,每一条大街小道都隐隐绰绰幽深难测,而空气中的纸灰和蜡烛味儿也让人窒息。恍惚间,仿佛真有什么看不见的存在,在前面飘忽而行……
硬着头皮,惯性再走一截。我终究还是站住了,央求说,不走了好不好?先生捏了捏我的手心,说,好!跨进家门前,我又站定了,抬头看着先生,说,这几天都不散步了,好不好?先生推开门,拉我进去,认真回答说,放心吧,不散步了,中元节以后再说。他说“中元节”,是难得文雅一次,大约是觉得我敏感有余,善感过度,故意避开“鬼节”这类说辞。
后面的两天时间里,先生不再提及散步话题,而是有空就找电影给我看,连他热衷的抗日神剧都放弃了。其实我倒没那么脆弱,也谈不上受了什么惊吓,只是没有心理准备,冷不丁遇上了有点神经过敏罢!但,先生要陪着就陪吧,也挺享受这样被呵护的日子。虽然很多电影都不是我喜欢的,有的看就不错了,何况还有人陪,挑三拣四就不是我的风格。
我母亲就看出什么端倪来了。昨晚很是惊奇,说你俩没出去散步呢?不是雷打不动的吗?先生笑眯眯的,解释说,七月半,鬼节,避讳一下。
母亲很是鄙夷,说,你两个还是读书出来的,胆子太小了,有啥子怕的嘛?走,老娘带你们出门……
不去。我一口拒绝。再故意嘲笑母亲,以为都像你,莽子?鬼神什么的,信不信不重要,该心存敬畏才对的。
先生也郑重其事,跟母亲说,很多神乎其神的东西,现代科学都不能解答,不如互不相扰。
许是被我和我家先生的态度刺激了,母亲很不以为然啧啧连声,洋洋得意补充说,我有时候还把送鬼的碗啊筲箕(竹编容器)啊什么的捡回去,咋没有鬼啊神的来找我呢?(“鬼节”,本地的另一个仪式,把家里可能的“鬼”,恭恭敬敬请出去。用的,就是碗啊筲箕这类容器。)
跟先生迅速对视一眼,都有“这老太婆咋这么冥顽不灵”的无奈感。我转头看了一眼妹子,再毫不客气笑话母亲,说,家里缺碗了?缺筲箕、簸箕了?啥都不缺你捡人家的干嘛?都晓得是鬼节送鬼的,别人不捡就你逞能,显得你很勇气可嘉啊?稍微避讳一下又咋样呢?非要赌邪门歪道的莽气,能证明你多么英明神武似的!
母亲顿了顿,有些恼羞成怒,大概是嫌我牙尖嘴利吧,悻悻然说,幸好我没有跟你生活,你妹子就从来不嫌弃我。
先生“护妻狂魔”上线,笑着神补刀,说,妹子不是不嫌,是脾气太好说不出口吧?你现在好生问问她,你捡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她是不是支持你,是不是很欢欣鼓舞?
视线齐齐转向妹子。她只吃吃地笑,一句话不肯说。她这样子,不说,跟说了是同样效果。母亲有些下不来台,气哼哼说,不跟你们辩理了,我上楼睡觉去了!转身噔噔噔走掉了。
把我乐得哈哈的,冲着母亲背影喊:辩不辩理不重要,重要的是,记得不要往家里捡碗、捡筲箕、捡簸箕啊!母亲不服气,丢下一句:我明天就捡垃圾去,看你咋办。话音未落,侧身转向,人已消失在楼梯口。
这下子,把我家先生和妹子都逗乐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鬼神什么的,受我铁杆共产党员,”无神论”父亲影响,母亲是不信的。我也不是要信,起码我不拜神庙,不迷信邪说。但,我尊重任何一种存在——如果人们说“有”,我就不想去论证或者破解。说起来,有点忌讳或敬畏,总归不是坏事,不是么?!
只我这老母亲够呛,非要标新立异,除了嘚瑟“胆大”,“不信邪”,有啥子价值和意义嘛?想了一下,我又有些懊悔,问先生,刚才怼老人家,会不会言辞过分了?毕竟母亲年纪大了,该轻拿轻放些的。
先生安慰说,没关系的,你就这性子,她也不是不明白,也拿你没办法不是吗?再说你这样坏毛病更能衬托妹子的脾气好,有利于她们以后的相处。
好嘛,敢情我是给妹子做了嫁衣裳啊?!
这么一寻思,我又掰了下手指:还有两天,中元节结束,“地府关门”,就又是我的天下了。
暂停散步几天,也没有想象中煎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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