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坏菜 于 2022-9-15 11:44 编辑
吴震生《世外欢》第五齣“遭乱”，在乱兵追击之中，对老中青三个妇人的逃难，设计了五个场景，为了后面我可以最简单的叙说，现在把这五个场景，原封不动，先搬过来，放在这里：
场景之一：
（老旦扶拐，旦扮村妇，小旦扮公子抖行上）大家快走，那远远鼓声，又是董兵来了。
（老旦旋走旋说介）俺老人家替你们做注意，你们略待俺一步儿。
（小旦）这们一个花团锦簇二百余载的京师，被这魔王走来搅得稀烂。
（旦）说是他威逼妃主的时候，也一个一个都剥光了。
（小旦）还叫那吕布把皇后娘娘和上品夫人的尸首都掘出来，水银灌着，面目如生。他亲自去相看，那一处不摸弄到。也和那西京的赤眉贼一样哩！
（老旦）要晓得，这都是中兴皇帝用那绿林诸将，跣剥妇女无复人理的报应，不然，何至于此？他的娘女，后来又不知吃人怎的取乐哩！
（旦）闻得他一天要吃一只牛，所以，一天弄得几百个。
（内放砲介）
（老旦）不好了，快走快走！
（小旦）如今寻着著妇人，都捉了去，丑些的，一概跣剥了，往野地上赶哩！
（旦）男子呢？
（小旦）男子十个倒杀了九个。
（旦）像你这一个，他也未必舍得杀。
（小旦）也和你一样，不过捉了去戳。
（鼓响介）
（疾走下）
场景之二：
俺董卓，连日遣将搜牢，诚恐他们私有隐匿。所以统领心腹，自己串遍街坊，急急挺枪挥斧，开路前去。
（杂）得令！
（作绕场疾走介）
（下）
（老旦等复上）我们绕转西巷，他就出东街来了，造化造化！
（小旦）万一被他撞著，你这会压在那大肚子底下哩！
（旦）大肚子正好把你当马骑呀！
（鼓响介）
（老旦）快些随我躲避，休得苦中作乐！
（下）
场景之三：
（旦）鞋沓了，等我一等，缠好了脚再走。
（小旦）你心慌了，缠得不紧，等我替你代劳。
（旦坐脱脚介）
（老旦）男女脚手不亲，还是我老人家来。
（鼓响介）
（老旦）快走快走！
（下）
场景之四：
（老旦等复上）
（旦）尿也骇出来了。罢罢罢，听他捉了去罢！跌杀也是一死，压杀也是一死。
（小旦）宁可我驮著你走，也不可能恁没志气！
（下）
场景之五：
（老旦等复上）这里有个阴沟地洞，我们权且钻下去，躲他一躲，息息力气。
（小旦）只是我要被你们夹坏了，却怎么处？
（旦）啐！嚼你的舌根！
（老旦）小猴儿作死，连我也放不过呀！
（下）
这部剧是说什么的，这里不表，只说说这五个场景里面那个小女孩儿的表现。
董卓的西凉兵打入了京师，满城的人都在逃难，躲避乱兵。好好的一座京城狼烟四起，哭爹叫娘，鸡飞狗跳，气氛恐怖。
戏剧中老旦、旦、小旦，分别是老、中、青三代妇女，小旦更年轻一些，指未出阁的闺女、少女。这么说吧，老旦、旦，是过来人；而小旦，还没过来呢。
这五个逃难场景中，最亮眼的就是这个小姑娘，我读后的感觉，那真是百岁老太上楼梯——不服（扶）不行！
第一个场景。显然，出于对小女孩儿的保护，让她扮成了男孩。但中年女人显然是想逗一逗这个“男孩”：像你这一个，他也未必舍得杀。没想到，女孩一句话反杀：也和你一样，不过捉了去戳。一个“戳”字，直接到位，妙而狠！那种让女人生疼的感觉，过来的女人都体验得到。女孩一出场，给人的感觉：狠人啊！
第二个场景。女人们利用地形的熟悉再跟乱兵绕圈圈，老年女人看暂时躲过了，在不喋的庆幸，小女孩见状，反应神速，口如刀子的揶揄说：有啥可庆幸的，万一被董卓撞到了，你现在正在他大肚子底下呢。中年妇女见状，补上一刀：大肚子正好把你当马骑呀。这一回合，中、青联手，老年妇女输了。她是见过世面多的人，知道此时的凶险，哪有那个心情开玩笑，便又一起匆忙躲避乱兵而下。
第三个场景。小“男生”还是嫩啊，一句话就暴露了身份，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伦理，而这恰是她最可爱最有爱心之处：危难之中，也不是只顾自己，也会伸出援手，帮助别人。姜还是老的辣，老年妇女及时制止了小“男生”，避免了让她暴露身份的危险。
第四个场景。别看小姑娘就一句话，但男子气概一览无余！中年妇女都顶不住了，要听天由命；但小女孩还要跟命斗一斗，不认输，并且要与这个三人团体共命运，一个也不能少，都要安全的逃出去，她甚至可以说可以背着中年妇女走，但不能没有志气、放弃生存的机会。人小志大，关键时刻不慌不忙，冷静理智，一锤定音，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不得了！在大人都要垮掉的时候，她，一个小女孩，以孱弱之身躯，坚定之信念，撑住了！
第五个场景。终于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可以松一口气了，这小女孩又是一句话，把两个过来的老年、中年妇人，全搞败了！弄得她们如鲠在喉、哭笑不得，作为大人，不能把她的话说透，只能心照不宣，用适合他们年纪的话反击；而她们的反击却映衬出了小女孩的聪明、幽默与机智。小女孩人小鬼大，这句话妙就妙在这个“夹”字上，可意会不可言传。“夹”是由两瓣紧合而出效果，提醒注意此时小女孩的身份（公子扮装），而那两瓣是什么、是谁，就不言而喻了吧？便宜都让她占完了！所以老年女人也说：你连我也不放过呀。如果你理解成三个人挤在一起，小女孩在当中，那世界上最蠢的一头猪就非你莫属了。隐性语言的应用往往是一个桥段成功的秘笈。
这三个女人可以肯定是相互认识的，但也可以肯定不是祖孙三代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可以有很大的猜测空间；她们就是跑龙套的，只是在这一出戏里就这么昙花一现，却给我这个读者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很难忘记了。一部好的戏剧，最出彩的往往不是那些个主角，而恰恰是电光一闪的小人物，如果这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姿态出彩了，整个一出戏就都有了，这并不是现在那些个愚蠢的“小说家”、“编剧”所能悟到的。
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都一直在那里，等着人去探寻，拿出来，重新走上展台。作为一个中国人，不管你走多远，去了什么国家，你不能忘记自己的文化。你去了哪里，一旦走出国门，都是少数族裔，你把人家的文化学得再好，在人家眼里也不会真正把你纳入他们的群体，你只有把自己的文化带出去，有自己的特征，才能在精神上活得跟人一样。
好厉害的女孩！这要是拍成情节镜头，该多么精彩！
[读《世外欢》的一点偶然发现]
220915上午
雷达卡
发表于 2022-9-15 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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