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左手刀 于 2022-9-27 15:39 编辑
“老姑夫,老姑夫在不?求助,求助!”
侄女发来微信,她们单位有一个征文活动,有关抗疫方面的文章,她接触不到医生护士方面的人,因为知道我平时喜欢写写文章,便让我帮着提供一下素材。
我也接触不到这方面的人,忽然想到同学的妻子在做志愿者,前方医护人员与病毒作斗争可歌可泣,后方的服务人员同样值得尊敬啊!
同学妻子有糖尿病,脚有些溃烂,走路都有些地不平,当得知社区招志愿者的时候,第一个去报名。社区的同志考虑她的身体,婉言拒绝,她便说已经征得家属的同意,要做她坚强的后盾。回到家又说已经报上名了,不去不好,无奈同学只能同意。东北的冬天很冷,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在外边站一天,不是一般人所能坚持的。她发的朋友圈里,和同事站在风雪里,脸冻得通红,却做着胜利的手势。
一片点赞中,我评论道,天这么冷,身体能行么?这可不是逞强的事儿!她回复道,没事!还有居民给她们送热奶茶,心里热着那!
一个月后,侄女发来笑脸,她写的文章在她们系统得了一等奖,老师评定时说,视角独特,立意新颖,语言生动感人。
两年后的春节,在岳父岳母家见到了侄女,又谈到这篇文章的得奖过程,我说,那文中的女主人公已经截肢了,再也做不了志愿者。
中学时代学过一篇课文《截肢与输血》,只是当故事看的,战争年代,枪炮一响,收割生命一样般的残酷,如今可是和平时代,而且发生在身边人身上。
宋同学打来电话,说## 的妻子病危,赶快到医院来看最后一眼吧!怕耽误时间,赶紧打车赶到本钢总院。因为没有核酸报告,在病房门口被导诊护士拦下百般央求,说同学妻子病危,去见最后一面也不被允许,直到人家下班才混了进去。
第一印象就是,怎么能瘦成这个样子?从病号服中露出的胳膊腿略粗于麻杆吧,弱不禁风或许就是这个样子。五官最明显的眼睛,怎么看都是超大,明显的空洞无物,不时地翻着白眼,明白一阵又糊涂一阵子。
同学说,这已经缓过来一些,白天更吓人,医生已经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让赶紧准备后事。同学的亲属和其他朋友已经在商议着怎么准备后事,在哪发丧了。
在病床前,趁她稍微缓醒过来时,同学告诉妻子,快看看,老二来看你了。同学妻子用空洞的眼睛看了好久,一片茫然。那眼神让人不敢直视,和以往包好饺子,做一桌子菜,拿出自酿的葡萄酒招待我们时,差之远矣!看同学搂住她的小身体,我只感觉到一片悲凉。
老二!老二来看你了!你认识不?她看看我,再看看同学,又看看我,最后摇了摇头。
不认人了!同学无奈道,心肺衰竭只吊了一口气,看看今晚能熬过去不。
同学的妻姐过来换药,揭开纱布,我看到了什么?那脚趾像没烧干净的焦炭黑黑的没有光泽,只小趾还好些,也是青紫色的。换药清醒时,偶尔蹙着眉头,多数时候像是动别人的脚趾头一样无动于衷,这得是受了多少苦才有的忍耐力!
第二天打电话还好,精神了一些,第三天四天能吃些东西,她挺过来了。
再出院回家的时候,我和宋同学去看望她,已经截肢了,膝盖以下留了个桩,正在恢复中,两口子信心满满,说正有两家假肢厂家和他们在联系。
在本钢总院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后,心肺衰竭症状消失,同学夫妻转到了本市某专科医院做了截肢手术回家休养。
同学聚会时,詹同学来的有些晚,几个女同学偶然谈起他,说除了没孩子,他两口子应该最幸福,没有别人家那么多负担。我有些悲哀,谁家都有别人不知道的苦,看着光彩,只不过是人家不想让你分享那份苦痛罢了。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把这份苦痛分享了出来,同学们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平时在侃侃而谈的同学们中默默露出笑脸的同学,竟然独自承受着这么大的家庭压力。
女儿结婚的时候,我通知了詹同学,希望两口子过来喝喜酒,主要是希望出来散散心。同学婉拒道,妻子身体不好,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推着轮椅迎接大家怜悯的目光。
招待宴举行的前一个小时,一些同学先去医院看望了同学妻子,又匆匆赶来参加婚礼。詹同学没有告诉我,他有些敏感,大概还是怕我又要去破费,第一次拿了钱,第二次我和妻子买了大虾,茧蛹,烤肉和水果去看望。
婚礼忙完,和妻子准备去看望同学夫妻,打电话询问目前是在医院还是在家,同学回道,在本钢总院,听说我们要去,赶紧劝阻,进门还要核酸,实在要去,等着出院回家或者转院到骨科医院再去,骨科医院相对能松一些。
我比较迷信或者更希望寓意好一些吧,买了六个苹果,寓意平平安安,六六大顺!又买了一兜子桃子,希望他们能逃过此劫,尽快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
这回也画面更加凄凉,已经截肢到和另一个腿同样的位置,只是仍然缠着纱布,我们陪坐在那里,听着这几个月悲惨的故事。
这几个月时间,已经做四次手术了。
截肢的腿恢复差不多时,另一只脚也有些溃烂,每天深入骨髓的痛,睡觉简直成了梦想,然后就是又有心衰的表现,先到总院保住命,再去骨科医院截肢,人家说脚趾还可以保住,有一种新的治疗方法。医生的话有没有怀疑的?没有敢怀疑的!疑者不治是医家的座右铭。于是,三伏天,脚趾被保鲜膜缠了整整一星期。
听到这里,我简直觉得是不是这骨头太硬,不好动锯子,把骨头捂酥了,能省些力气吧。大概达到了我预期的效果,截肢成功,赶紧到总院保命,骨科医院救治措施相对来说,比较薄弱。
做完手术,得去腐生新,得勤换药,本来说好了两天一换药,总院的换药人士是外请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人家四天才来,伤口有些不好,无奈再回骨科医院换药,耽误了时间,病情加重,再转回到骨科医院做截肢……
我心里有个疑问,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截脚趾那个步骤,为什么不省略一下,直接截肢,离有创面的炎症远了,是不是愈合的就快?
医生说了,能少截就少截一回,有恢复的希望,而且,截多了,说以后再犯,就没什么可截了,同学仍相信医生的判断。
我不再言语,这好像并没有缺任何步骤,好像还多遭了几次罪,多花了几次的钱!
好像有个现代京剧中,有段痛说家史之类的情节,同学的妻子好不容易找到知心的听众,把心酸苦痛一一道来。住了半年医院,也没回过娘家,不敢告诉老妈自己的腿一次次的在做手术,詹子就这么一直陪着,晚上自己疼的睡不着觉,折腾的他也睡不好,一个大伯哥和一个小叔子也没法来伺候,毕竟男女有别,只是过来送送饭。这些年攒点钱都捐给了医院,现在公公婆婆挣得工资,也搭给他们花,八十多岁的年纪还得惦记他们这样的小辈。
说到激动处,抹上一会眼泪,媳妇也是心软,在那边陪着掉。
你们这条件够低保了吧?我想到了国家和社会。早就报上去了,刚开始说不够,说我没有软联,咱单位黄了以后就没给过一分钱,也没见到什么软联,后来我托人去办,又说够低保了,从报上去那天就月月给打钱了,让我把以前打给我的钱返回来,才给办这个低保。可根本没给我打过一分钱,我去银行打这几个月的明细,根本就没有,把银行的工作人员气够呛,非让我去告他们,问问谁打的钱,打给谁了?
我又想起同学妻子做志愿者一个月后的表彰活动,举着水晶奖杯和社区领导合影的镜头,每个人都笑的那么真诚,现在想来,那水晶配不上这荣耀,应该用雨花石那浓浓的血色才相符。
再去看同学的时候,女儿掏出五百块钱,让我们转交给这可怜的姨,想吃什么自己买点。女儿听我们说的义愤填膺,也跟着上火,怕我们不收,只说小时候那个姨去我们家还拿过一箱橘子的事,钱也不多,她多上几节课就挣回来了。
同学妻子精神明显好多了,每天都要同学把她抱到轮椅上,慢慢转动车轮,到外面转一转,养精蓄锐,多活动多吃饭,争取下回手术时,自身的免疫力,抵抗力达到医生要求的水平。
手术做的很成功,据说也不那么疼了,慢慢恢复中。
本溪封城的时候,同学们在群里晒宅家时的拿手菜,詹同学晒出自己吃的挂面,里面两个煮蛋,医院平时伙食就不是太好,封城就更失去了水准,某天,给我们晒了个鸡蛋炒柿子,十八元,有营养没营养,封城期间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马上到国庆节了,打电话问问同学是回农村的父母家还是自己家,想过去看看。
……
一个多月了,竟然还在医院,问了下原因,说是封城期间给换了主治大夫,不给换药,哀求也说不用换,后来只能自己换,已经又开始发炎了,詹同学去找医务科,最后答应免费治疗。
想起个笑话,有个蚯蚓想打乒乓球,把自己切成两段,打麻将就切成四段,没有再生能力的人呢?够你们切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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