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正是春暖花开时。
先生出门溜达一圈,回来提出意见和建议,说,下午去梨花坪走走吧?我看附近有棵梨树花开得正好。
我其时正埋头在版权登记里折腾,从省版权系统换到市版权系统,版面和操作很不熟悉,却又碍于领导要求不得已,自然是又憋屈又郁闷,有点不太想出门晃悠。转而一想,自从搬来我家,老母亲不时会有“太孤独”、“没人陪”之言辞,来表达某种被忽视的小情绪,不如趁踏青的机会陪陪老人家。
行程就决定下来。距离不远,自然不着急,说好下午2点出发。依旧趴在电脑上瞎忙活,直到1:30时,才悠哉哉下线收拾整理。到我吆喝出门时,母亲和妹子早已在楼下等着,还一脸嫌弃说,你俩太拖沓了。
我……明明提前了下楼的,比预计时间还早5分钟好吧。
转身抱怨先生,说,你看你不早点,又被批评了吧!先生笑嘻嘻答,你这个四体不勤的懒女人,扫帚倒地都不扶的,好意思怪我速度不快?我要关热水器、断电,还要负责关门这些事……
行吧。不说了,怪我。驾车出行,往目的地而去。
沿途,白玉兰正是花期,不远处的油菜花成片,形成金色的海洋。
很多次想停车下来,拍几张照片再走,寻思着母亲年纪大了,走走停停的容易晕车,还是压下了内心的悸动,若无其事一路前行。
梨花坪在一个小山坡上。
山脚下,泊好车,开始步行。一座石桥,有些年头了。石墩上,一些杂树枝条参差,直到桥面以上。母亲忽而指着说,晓不晓得是啥子树?
我跟先生很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毫无疑问,母亲又要开始“兜售”她的储备和积累了。也是我和先生忍不住笑起来的缘由:每一次到了大自然里,母亲就生机勃勃,存在感满满的。
母亲瞄我们一眼,知道我俩在笑她,既不怯场,也不羞恼,倒还得意洋洋的,嘚瑟说,你俩嫑笑,有本事说说,是什么?
一个乡村太婆对自然的贴近以及毕生的认知,哪里是远离泥土的人能够抵达的?何况我们也乐意把舞台交出来,把发言权留给母亲,自然而然就答,是什么?说来听听看。
水茶子,用来医治消化不良,肠炎、痢疾这些,根熬水喝,治疗跌打损伤,筋骨疼痛。母亲侃侃而谈,又颇为俯视似的,嘲笑我和先生,说,你们这些文化人不懂吧?
幸好还有去年的小红果残留枝头,不计较母亲“老娘明晃晃碾压你俩”的心理优势,我探头细看后很是怀疑,说,这不是救兵粮吗?你以前明明跟我说是救兵粮,咋又变成了什么水茶子?
救兵粮就是水茶子,水茶子就是救兵粮,你咋就只记住了一个名字?母亲很是鄙夷如是说,记性简直太差了,还不如我一个老人家。
我……有那么忘性大么?严重怀疑母亲压根没说过,类似旧时代师傅们教学徒习惯性留一手,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碾压徒弟的。
此后,便是相似的戏码反复上演:母亲嘴里词儿直嘣,什么犁头草、过路黄、鹅掌楸、车前草、鸡屎树……
绝大部分植株都是我所不熟悉的,特别是母亲所侧重的药用功能,我基本也是半信半疑的,感觉有点愧对我所学的“生物专业”,拍马都赶不上个乡村老太婆,这叫什么事呢?
母亲享受对我和先生“传道授业解惑”的过程,每每便骄傲得像只开了屏的孔雀。偶尔的偶尔为了验证母亲的说辞,我还用微信“扫一扫”或度娘查一查功能,基本也都能把植株的信息对应得上,把她乐得眉开眼笑,愈发横着走起来。
这老太婆,简直让人牙痒痒啊!
梨花坪到了。梨花确乎是盛开的,洁白、清丽,但不知何故,树枯死了不少,规模远不如从前。我一说“从前”,忽然想起来,似乎自从疫情开始,很多景区已经绝缘了。也无怪乎这些梨树寂寂寥落。
母亲却不懊恼,依旧欢天喜地的,继续辨认她的药草们。
不久之后,发现大片的犁头草。母亲笑眯眯的,从衣兜里掏出塑料袋,开始了采摘工程,说是有凉血消肿,清热利湿的作用。还一叠连声的,说,这一趟来得太值了。
是有备而来?还是常备状态?不服都不行。
晚餐多了一道菜:犁头草煎蛋。勉强能吃吧,口感比椿芽煎蛋差远了。多出来的部分,母亲很宝贝似的,全搬她楼上去了,说是要晾晒了泡水喝。
稀里糊涂的,有点不落实,别吃了“断肠草”什么吧?查了一下资料,学名叫紫花地丁,《本草纲目》也有名字的。煎汤内服,或捣敷外用。总算放下心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