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3-4-19 14:02 编辑
(一)
推开这扇门的动作重复过几千或者几万次,推开再推开并没想过具体有什么意义,那是自己的家,推开是出去上班挣钱,拉开是结束了一天的劳动,回来稍作休息,养精蓄锐第二天再出去挣钱,这是男人的义务。今天不同,或者是推门出去以后,这腿这脚将再也不会踏进这里半步。
压下门把手,手轻轻用劲,楼道里略微凉爽的风就扑进门里,走出门口再一回推,像夹断长长的风的尾巴一样,略有阻滞却不得不关上。
拉着行李箱走到楼下,走出几十米外要拐出去时,又回望了一下自己家那扇窗户,每回夜晚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这里时,都要抬头看向那里,有灯光的时候,会感到一阵温暖,走起路也有了劲气,那是家;没有灯光的时候,也赶紧走上楼,打灯做饭,让妻子回来时也会感到温暖。
温暖过么?男人觉着很可笑,或者只是自己这么感觉的吧。
男人叫铁蛋儿,这里没人知道,除了姐姐姐夫,给人知道的也只是自己的大名。这里是妻子的娘家,从结婚后自己就在这里扎了根,大概是根基不牢,二十年还没扎下去,今天终于挪了窝,或者真应了那句金克木吧,铁蛋是金属,金克了木,所以才不长久吧。
铁蛋儿出生在一个较偏远的县,别人生下来是又白又胖,他胖是胖,却尤其黑,所以取了铁蛋儿的小名,或者是真应铁蛋儿这个词,长得很是结实,也不爱发烧感冒,在一帮淘小子里绝不受欺负。
名字不文雅,书卷气严重不足,所以上学对他来说,就像上刑一样,老师在上面讲,他在下面玩,老师讲得实在像念经一样,实在没有听的兴趣,多年后看的周星驰主演的《大话西游》中孙悟空对唐僧的一段独白,像苍蝇一样嗡嗡的,抓住脖子这么一拉,世界都安静下来了。他也想过这么拉过老师的脖子,他不敢,老师会找家长,也会拿棍子抽他的屁股,这些都没用,后来老师也不去多管了,只要你不打扰别人,两人互不干涉。
找家长没多大用,爸妈读书都少,看不懂书本上那些勾圈,打屁股只疼一阵,喝骂声停下,眼睛哭过,就又是自己的天。寒假暑假交成绩单时最难熬,不及格爸妈倒能看出来,单打,双打,混合打是常事,邻居们这情景是经常见,也不怎么去管,孩子打皮实了,家长也是够皮实的。
爸妈以为这是年纪小,大一些会好,考中学分数不够,就又托了人才入学,上进的心却仍然没有找回来。后来听人讲古,说状元与乞丐的故事,有人家希望孩子有出息,送学堂读书,这孩子实在贪玩又调皮捣蛋,家里便不再供孩子读书,出去做活,孩子知道干活的苦就回来跪着求情,央求父母要痛改前非,结果中了状元。于是铁蛋也没了寒暑假,跟父亲出去打草锄地,挑水,打柴,到沙场捞沙子,结果也真是出人意料,铁蛋儿直接说,这活挺好的,比听老师念叨好。
爹妈实在没辙,这么早下来干活,身体没长成,怕身体受不了,混到中学毕业,闹个毕业证再说,毕业证有没有用先不说,咱得有。
中学毕业,铁蛋顺利的成为了一个农民,圆了自己不读书的梦想,与父母一样成了一个农民伯伯。穷乡僻壤,并没有什么出钱道,守着几亩薄田,种着苞米,高粱,自给自足还可以,想盖新房子,将来拿彩礼娶媳妇很难,这时村里的有些年轻人已经开始出门打工了。
铁蛋儿也想出门闯荡,爹妈实在不放心,这时铁蛋儿的姐姐已经嫁到某城边,便把弟弟接过来,离城市近,打工活也好找。
铁蛋儿做过很多工作,做小工,挖沟,预制板厂,也随人上山伐过木头,工资也从当初的每天八块涨到了十五块。现在已经不叫铁蛋了,一起干活的都叫他小东。
二十四岁的时候,小东进入一家私营加工厂,工厂一边生产,一边还在扩建厂房,小东不喜欢在操作线上像木偶一样,每天重复着枯燥的动,便选择了跟车,建厂房需要河石和沙子,一天装两车算一个班。
某天下午,一起跟车的同事有事回家了,厂里又派了两个人和他到附近河边的砂石场装河石。
长箱的141车厢大致分为三截,由外箱板可以看出,像老式的三接头皮鞋差不多,三个人正好每人一截。车间派出的人,一个二十五六岁,高高瘦瘦,一米八的个子只有一百二十斤左右,来股风,好像脚掌都抓不到地一样,戴副镜片子,据说是念了十多年书的结果;另一个瘦小枯干,不到一米六的个子,才十七岁,才从中学毕业,还没长成身体,喉结都没怎么凸出,声带才开始变音。
小东属于专业的,大板锹抡起来,满锹的河石飞进车厢,眼看着盖过箱底,并显著的提高着,然后还要等等歇歇,等那两个人装的有些规模再飞锹而起。
板锹不同于尖锹和平锹,并没有可以踩踏的地方来借劲,完全靠胳膊和膀子的力气来使劲,看肩膀和胳膊上浑圆的二头肌,三头肌可以看出来,这时候是看个人身体素质的最好时刻。
紧等慢等,小东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因为马上快到五点下班的时间。
镜片子终于在五点勉强装完,扔下锹坐在小东旁边说,他妈的,终于装完了,明天再让我装,我就不干了,我要能干动,我就做装卸工去了,还跑这来干日工?还是你体格好,像不费劲似的,我后来往上悠大板锹时,自己的身体都要带着飞出去了。
第二天厂长早晨开会,专门开会批斗此事,“嗯?昨天两个大小伙子,自己装完就跑了,就剩一个小嘎,才出校门啊,自己干到晚上七点,都累哭了,怎么多装两锹能累死啊?”
周围许多的眼光都扫了过来,要好好认清这两人丑恶的嘴脸。小嘎的姐姐也在这厂里,扫过来的眼神目无表情。
尼玛!这俩人都是你派的好不?有体格好的没?你就挑些老弱病残的主,进行惩罚似的劳动,还跑这来买好!当然只是暗暗的这么想,满足一下领导的表演欲,也有助于以后工作的进行。帮别人干?多给钱不?这社会,廉价的道德观已经不好使了,怎么滴,你把你爹和你儿子都弄来,每人装一锹,剩下的都我干,这就是领导艺术?
这两个大小伙子倒熟识了起来,以后的几十年,只要见面就拍一下肩膀,亲热的叫一声,哎呀!大小伙子现在干啥腻?
眼镜片子发牢骚说,这是不好好学习的报应,如果有后悔药吃,一定要好好学习,当不上官,也得干个不辛苦的活。
小东暗笑,对你或者是这样,对我?我学不好,直接干活,你们一个没学成,一个混了副镜片子,体格还没锻炼好,眼光比我差的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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