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无蕊 于 2023-6-8 14:15 编辑
眼泪不再是热的,流出时想到眼部疲劳,很久很久想不到它与心的关联
晚饭后例行散步,静水说桃桃期末考试后想出去旅游,旅行社她已选好,我沉默不语
后来走在一条布满白光的大道上,只有桃桃在身旁,他说他想期末考试后出去旅游,还没想好去哪儿,问我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推荐,问我可不可以同去,我望了望远方,望到了那个地方,库页岛,桃桃说听到这个地名怎么心里有点异样,我说它现在叫萨哈林,曾经是我们的国土,我只能想起去过那里的一个人,不是个中国人,我很喜欢他,桃桃说心里的异样可能跟这个地名没有关系,是跟我们说话的这个地点有关系
桃桃说:爸爸,你的奶奶,我的太奶奶不是就住在附近吗。
我说:是啊。
我想去看看太奶奶,我从来没有看见过。
我也很久没有看见过了。
有多久。
记不得了,可能有二十年了吧,十年前我还能记得她的样貌,记得她说话的样子,记得我小时候围绕着她的种种事情,近来竟不大记得了。
我们去看看她吧。
好的。
附近,就是穿过路边一片林地的事,来到一处木结构的青砖黛瓦的小屋前,门洞显得有点低,感觉比我上次看见时低了一半,门板上的桐油光泽早已洗净,成了木料剖片久曝风日中灰白的本色,没有朽烂,木纹深刻若起了皱褶,桃桃去敲门,我拦住,门前青石上浮尘结为泥土已经高到了同为青石的门槛,这门很久很久没有开启过了
桃桃说:都已经到门口了。
我说:好吧,我来敲。
敲了三下,默默等了几分钟,一块石头落地,正要离去,忽听见门的背后有轻微脚步声,随后那门板缓缓敞开了,奶奶比我上次见到她的样子也低矮了一半,快一百二十岁了
奶奶低语:是谁呀。
我大声叫道:是我。
小伢子。奶奶记得我的声音,我一把搂住奶奶,哭了
桃桃在门敞开时猛地往我身后一退,婴儿似地害起羞来,我忘了给奶奶介绍桃桃,奶奶也没有看向桃桃,她的眼窝深陷,已经看不见东西,两个瘦极的手摸在最前面,象从眼窝里探出,用以相看
没有告别,我和桃桃回到大路上,迷路了,从容找到一块路牌,路牌是个可以用手指操作的显示器,选定库页岛,选定一步一公里的行走模式,出发,路很宽,空无一人,风一段一段来来往往,是选择了其他行速的路人,相遇而不相干,路边的草木山川如常推移,我们漫步着,阳光堆积在地上,渐渐成为积雪,厚达一尺,可以践踏,踩出凹道与洁净的泥浆,时间一秒一秒,一秒与一秒之间拉得很开,象路灯杆,两杆之间,我们行于纯黑永恒的透明
周身清凉,清凉一久也可彻骨,发现自己弓在床上,发现入睡前没有盖上薄被,摸黑将被子拉开,裹好,听见远远一声火车的长鸣,然后是飞行的集装箱轻快爽脆的踏歌声,想看一下时间,听见鸟儿细细地啾鸣,窗色仍然是黑的,能与奶奶再见一面,说不出的欢喜,就着这欢喜再睡了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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