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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六月心2015 [打印本页]

作者: 无蕊    时间: 2023-8-9 12:54
标题: 六月心2015

蒲扇

  毛扇比蒲扇矜贵,摇起来需稳重和缓,不使羽毛接触外物,为母亲专用,家中只有一柄两柄,落在小孩子手里必有损伤,一经败坏就惨不忍睹,象只小鸟给弄杀了,家里多的是蒲扇,是乘凉必备的,可以拍拍打打,驱赶蚊虫,用到破败了还可以扇火,就放在灶门口,随时可以当作柴草塞进灶膛。
  小孩子得到一把蒲扇还是很开心的,央求哥哥帮写上名字,某某记用,就象父亲写在扁担上的那样,就象哥哥写在他扇子上的那样,需要央求好多遍。你又不识字,写了也白写。我识的,帮我写写吧,求求你了。哥哥主要是反感小孩学样,不过哥哥也有求弟弟的时候,求了许多遍,终于还是帮写了。去,拿毛笔去。去,沾沾水。哥哥拿了毛笔在蒲扇上写了几个清水字,写好了,便取下灯盏罩子,将蒲扇背朝下,平在灯焰上方熏烤,这是挺紧的一步,好多蒲扇刚刚到手就这样烧破了,要熏多久,小孩只有看的份,不敢说半句话,因为哥哥此时也紧张着,熏好了,用块湿抹布把扇子背面的煤烟擦拭干净,清水已经不见,留下空心笔迹给淡淡的焦黄色围着,好看极了,小孩忍不住要去接,哥哥还拿在手里端详。
  用蒲扇能做的最得意的事就是用它来扑流萤,萤火扑落在地或者就沾在蒲扇上,就用手指按住萤火,按在扇面上,按得死死的,迅速一擦,划火柴一般,萤火碾碎在蒲扇上,象流星,这小小的流星在扇面会留存一段时间,慢慢变灭,小孩凝神相看,生出的快乐暗暗的,不是别的游戏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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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枪

  桃桃暑假的玩伴太少,几乎都是我在陪玩,但小孩是要跟小孩一起玩的,每见到小孩子在玩,桃桃便立刻弃我而去。前些天有两个小孩用装花露水的喷雾瓶在广场上互喷着玩,一个小男孩,比桃桃大一岁,短小精悍,一个小女孩,年岁与桃桃相仿,桃桃当时手拿一把积木拼成的手枪把我当怪兽打,立刻与他们玩成一团了,桃桃用嘴巴发射子弹,只有挨喷的份,给喷得多了就过来向我求助,爸爸爸爸,帮我拦住他,拦住管什么用呢,我闪在一旁,随他去,桃桃又追着他们挨了几回喷,游戏告一段落,我给他出主意,把奥特曼水枪拿出来玩吧,桃桃大喜,于是去把水枪翻出来,灌了满满一桶水背在背上,我说:不能对人射。桃桃就对着天对着树射着玩,被散落的水滴淋着的人都四顾一下,欢喜道:下雨了,下雨了。隔壁王禹昊却要替桃桃报仇,说:弟弟弟弟,让我来。他接过水枪朝男孩女孩射去,小女孩给射了一柱,顿时哭了,男孩子却跑过来兴冲冲打听:叔叔,这是在哪儿买的。我说:不告诉你。男孩冷笑一声,说:我让我爸爸去网上买。两个小孩拿着他们被比下去的喷雾瓶走了。
  我们小时候,太阳落山,则例行巷战,兵器或随地取材,以树枝为棍为刀,那是冷兵器,或折纸削木象形,做成小手枪,也有从大队屋阁楼上流出的与真枪一般大小的冲锋枪,有漆皮彩绘,绿色背带,那是父辈弃置未久的成人玩具,小孩子虽然喜欢,只是背在身上碰头磕脚,后来兴起一种手枪,取材容易,装配简单,且能发射实弹,几乎做到人手一把,巷战也就更加忘我了,枪的制作是这样的,需要木夹子、火柴盒各一个,钢锯条半段,皮筋三五条,锯条插在火柴盒一侧,木夹子靠在火柴盒一端,用皮筋扎成一体,另用一条皮筋穿在锯条的眼里,枪就成了,剪纸板或油毛毡作子弹,夹在夹子上,上好皮筋,一捏夹子便可射击,油毛毡的杀伤力更强些,有战士额角中弹,把血当汗,战罢到了灯下看见血迹才觉负伤,一笑了之,这是我最早见到的英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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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盏

  母亲用蒲扇将帐内的四角赶了赶,下了床,捉了帐钩放下帐门,端了灯盏掀开帐门上床,帐内立刻通明,气氛凝重,小儿不言不语瞪大眼睛看定母亲,母亲不言不语瞪大眼睛巡视帐壁,一个蚊子,母亲将灯盏靠上去,一手护定灯盏玻璃罩罩口,罩口射出的光芒投上帐壁呈一光环,罩住了蚊子,蚊子只一抖,纵身一跃,在升腾的热焰里坠落,嗤的一响,撞在火焰上弹开,或无声无息落在灯柱旁,我总以为那嗤的一响是蚊子给光环一照的瞬间发出的,就象中了一枪,这些蚊子往往会在灯盏里陈列一两个晚上,身形完好,蚊脚僵直上翘。这是电灯以前每个夏夜的最后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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杠杠

  邻居家的哥哥叫顺头,大我十岁左右,邻居家的奶奶就叫奶奶,在我三四岁时的夏日,只记得父母早出晚归,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百般央求都不带我去,哥哥倒是可以同去,长长的白日是怎么度过的已经一片空白,最难熬的是黄昏时分,想妈妈想得快要哭出来了,母亲说我每到这个时候便自己走到邻家奶奶那里,往刚刚搬出的竹床上一趴,奶奶用她那干不动重活的手抚摸我的背,那是一双没有多少肉也没有多少血气的沁凉沁凉的手,象用得年深日久的竹床一样光溜,奶奶一边摸我的背,一边挥动扇子,她说:不要小瞧我老人家呵,太平天国时候我可是一员女将,石锁也甩得,石担子也举得,样样兵器拿得起放得下,十个男的也近不了我身。奶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放着异彩,目光穿透了对面牛洞屋的老墙投射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的脑子在那里扯起了一块幕布,放映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最神奇的一次却是这样,奶奶说:再过一会儿啊顺头哥哥就要回来了,会带很多很多杠杠给你。我想象不出很多很多杠杠是多少杠杠,等啊等啊,我不在等妈妈了,顺头哥哥回来了,带了满满一罐头瓶的杠杠回来,全部给了我,那么多杠杠,比我想象的很多很多还要多出很多很多,顺头哥哥是怎么捉到它们的,顺头哥哥为什么一只也不留全部给了我,满罐头瓶的杠杠眼睛闪着奇异光彩,我抱着它们看了又看,看落到一个梦里,母亲在家门口唤我了。
  奶奶是小脚,黑毛巾包头,对谁都和和气气。我自己的奶奶也是这样,只是在我最初的几个长夏里没有她老人家的身影。顺头哥哥长相特别斯文,会画画,一辆自行车用了半辈子,还是新崭崭的。我的哥哥要小他几岁,而我最初的几个长夏里也没有自己哥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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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楹石上

  老房子正门的门槛多以整条青石为之,土语称作步楹石,或省却石字,步楹石与墙体等宽,比矮凳略低,年月一久,踏灭了棱角,清凉光溜,是小儿夏日的好去处,两小儿各骑一端,背靠门洞壁,非常惬意,中间一段空着,正好游戏。
  一是七天子,随取七枚小石子,大小相仿,一把可握,握了往步楹石上一洒,挑起一枚往空中一抛,下落之际,手拈取一枚石子然后翻手一接接住落下的石子,二次再来,拈取两枚,第三次,拈取最后三枚,一局拈完,将七子握在手里低低一抛迅速翻掌,以手背承接,数承住的石子数记分,二人轮番挣分数,分数快满的一局最为关键,手背承取的石子需不多不少,多了就算胀死,从头再来。一局之中拈子不成,接子不就,都算败局,但这只是一局之失。七天子是单手游戏,女孩子往往更厉害,因为她们手指纤柔,手背背起来竟能够象手心那样凹。也有单纯的炫技,将两个石子隔开很远,抛子后能将二子迅速收于掌中接子,子往往抛到一人多高。
  另有一种顶棋,画九宫格,一人捡石子为棋,一人折细枝为棋,也可以是其他的东西,只要双方棋子区别得开,一人八个子,放在自己一半棋盘的交叉点上,这时候棋盘是满的,没法动弹,先手去除对方两子,对手也去除对方两子,但是棋盘中心四个点上的两个子(黑方B2C2;红方B3C3)不可以同时去除,那两个子称之为门牙,如果先手去除对方的门牙,对手也只有去除对手的门牙,不然必败,开赛前的剔子是要审度的,接下来就是吃子了,在同一直线上,两子相并,便可以吃去对手挨着的子。顶棋棋盘渺小,变局不多,小儿连下几盘也会觉得没意思。
  有一回,我在步楹上用锤子敲一根钢丝,想把它敲直了弯成弹弓,敲着敲着,后脑勺上给敲了一记,很痛,回头一看是爷爷,正曲着两节指骨,我大哭起来,谁劝也没用,一是我不觉得有错,二是我从来没挨过打,哭得久了,母亲说:总不能让我们去打爷爷吧。这才止了哭声。爷爷也抱歉了,将我抱了坐在膝头帮我弯弹弓,我靠着爷爷的臂膀,爷爷的肱二头肌一会儿坚硬如铁,一会儿散如细沙,我将手搭在那块忽聚忽散的肌肉上,觉得很好玩。爷爷凿我大概是觉得步楹石敲豁的话会很可惜吧,现在想来的确可惜,而现在造的房子没有步楹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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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

  爸爸象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是很听话,但是上到小学就很听话了,整个暑假,奶奶让我在家里呆着,我就在家里呆着,结果等到开学了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桃桃说: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过了一个暑假,同学们回到教室,其他的同学都象从非洲来的,晒得又黑又瘦,只有我养得又白又胖,比放暑假前还要白还要胖,就象一个大白坐在一群非洲小孩中间。
  桃桃说:啊,大白。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都把眼睛看着我,连最白最白的女生都没有我白,我一点不害羞,反而很骄傲,所有的大人看见我都会摸摸我,说这个孩子养得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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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床

  竹床有两种,一种是木头框架,仅床面是竹子,一种框架也是竹子,床面也是竹子。我家有两张木头框架的竹床,床面的竹色已经成了褐色,木头的颜色则发灰,纹理都不分明了。竹床是夏日用具,不用了就搬到阁楼上侧挂起来,到用的时候就搬下来用开水泡两遍,放在烈日下晒干,再用凉水拧了毛巾擦拭。纯用毛竹做成的竹床要大些,竹床面比圆溜溜的床框要低一两寸,不很结实,坐在上面有点晃,翻个身就吱吱嘎嘎响。
  每天把竹床搬到门口,先是当餐桌,菜碗放在竹床上,端个小凳子坐在竹床边吃饭,吃完了,收拾碗筷,擦干净竹床,小孩子便抢着往上一躺,我伸着手够住竹床一头,伸长脚够床另一头,另一头离我很远很远,我盼望着快快长成竹床一样长,我最喜欢乘凉结束时躺在竹床上由父母亲一头一个抬着竹床抬我回家,但是我往往撑不到乘凉结束,入夜一久,竹床的床面便有了露水意,这时候如果在竹床上睡着了的话便容易着凉,一般只在天上忽然落下几星雨的时候才有机会乘着竹床轿子回家。
  来我家串门的人不是很多,就父亲的几个要好的朋友,父亲通常是选择出去串门,除非朋友来得早,才在家里陪客。有一次,小学校长来我家串门,这是希有的事,校长是金坛人,姓贺,来我们村落户很久了,父亲常带我去他家玩,所以村里的小孩子都怕他而我可以和他开玩笑,他与父亲一边吸烟一边闲聊,对哥哥和我招招手中蒲扇,说:来来来,出个题目给你们兄弟两个做,一张竹床几个角。哥哥说:四个。拿斧子砍掉一个呢,贺老师举起蒲扇向竹床一角用力一劈。哥哥说:三个。贺老师笑了笑说:再想想。哥哥在想,我把给蒲扇砍掉一角的竹床角数了数,说:五个。贺老师哈哈大笑道:这个小鬼将来不得了。哥哥大我四岁,我当时不知道上小学了没有。
  两张竹床现在还在,母亲用它们堆放棉絮,堆得象个大面包,用旧床单盖严实了,仅露竹床的四脚,而我一眼就能认出,现在看起来,这竹床又窄又短了,儿时的盼望因为实现得太慢,没有丝毫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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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知了

  亲眼见过知了出壳的样子,爬在树杆上一人高的地方,蜕出壳来,黄绿可爱,如春天的一抹嫩色,它的双翅尚软,闪着湿光,真是一个神圣的时刻,我真想我当时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它缓缓爬向高处,在阳光里变成黑暗,若有所思地嘶出第一声蝉唱。我爱将那未出壳的知了挂在蚊帐上,卧看它的蜕变,这是有意为之,我却不记得是否在自家的帐子里这样看到过了。
  粘知了是盛夏里仅次去洗冷水澡的趣事,只需冒着烈日,大人并不十分禁止,还亲手帮小孩和面筋,将和好的面筋包在帐杆的一头,小孩子便掮着那一丈左右的帐杆粘知了去了,因为身高有限,帐杆的高度也有限,只能向各处矮树上相看,以榆树柳树为最易得手处,所以多植柳树的山河岸与两边夹着榆树的通往镇上的马路旁可说是粘知了的圣地了,每走一遭,必有所获,村子里那时候也有许多树,每家每户的前前后后都有一些树,还有一些园子,起着土篱,只栽树,象是前朝旧物,虽然归某家人家所有,却是谁都可以进出的,小孩子一粘起知了来,就变得沉静了,不懂规矩的小孩连做跟屁虫的资格也没有,不要说让他执杆了,禁语,轻脚细步,举目遍察一枝一叶,谁先见了亦只得默然指示,知了正嘶鸣,歌声洪亮,身形暗弱,强光一样的鸣声是不足以锁定一只知了的,眼见了知了,它的鸣声就显得迷离了,声与形,无法对位在一起,那歌声有烟幕弹的妙用,可惜它已被锁定,双耳的迷离不足以晃花眼睛,它在那儿了,显得比看上去的小一些,远一些,它终于有所觉察,歌声止,止的那一瞬,它完全地暴露了,双耳不再分神,眼睛更加专注,面筋团缓缓靠近,视觉似也粘连在上面,双眼跟着它凑近凑近,知了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满眼都是知了了,知了动了动它的脚,振翅之际,面筋团一颤,得失便在此一念,看,庄子的承蜩说我们是自小操练过的,更要感谢知了,在我未懂得爱树之前引我如此细致地端详了树。
  后来,有了塑料袋,粘知了也就被兜知了取代了,用铁丝圈一个碗口大的圈,绑在帐杆上,将塑料袋口撑在铁丝圈上,以袋口兜知了,一兜兜着,转杆,袋口就闭合了,知了在袋中拍腾,粘知了以点,兜知了以面,容易多了,专注度也就可以下调许多,得物多而且易,失之凝神静气的锻炼,此亦巧拙之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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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气两种

  母亲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但是有一次,母亲居然拿了一根棍子追着要打我,我吓得跑开,转过两条小巷,躲在一堆砖后面,偷偷看母亲从砖堆旁经过,看见母亲怒气未消,口里振振有辞,我那时候竟确认自己安全了。
  母亲被激怒,是因为我午睡的时候母亲来帮我盖肚皮,谁料被单盖上来的一瞬间,闭眼躺着的小孩曲起腿来朝上一蹬,兔子蹬鹰般正好蹬在母亲的鼻梁上,母亲转身去拿棍子,我滴溜下床逃跑了。
  母亲不知道我是在和她游戏,那天我去人家帐子里看蜕壳知了,人家告诉我他在床上装睡,母亲来给他盖被单,他就蹬开,盖一次,蹬开一次,一连三次,真好玩,我听了就要学样,结果蹬到了母亲的鼻梁。
  因为特别乖,大人对我都无防备,偶尔使起坏来,往往过头。
  有一天晚饭时分,大家都端了饭上后面邻居家门口,板凳都给坐尽了,顺头哥哥娶的新娘子也端了碗饭过来,没处坐,就站着,我起身把板凳让给她坐,她把我夸赞了一回便坐下,我退在她后面将凳子往后一挪,她就坐空了,她人有点胖,坐得又实,一屁股坐到了地,满满一碗饭扬起手来正扣在脸上,沾得一身都是,脸色都发白了,大家见了这一幕都笑不出来,我吓得逃跑了,在外面转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完全黑了才回家,父母亲没在意,一夜无事,第二天邻居把事情说给母亲听母亲才知道,上顺头家去赔礼道歉,新娘子还帮我说好话呢。
  抽凳子的事当然也是从大孩子们那里学来的,结果居然是这样,我实在是没有开玩笑的天资,只好乖乖做个乖孩子。我出人意表的淘气大概也就这两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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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杵

  女人赤膊的现象在我儿时已不多见,母亲只在家里赤膊,也只是在刚刚洗完澡的时候,只有年纪很大的老奶奶才会在门口乘凉时赤膊,我有一次去小伙伴家玩,穿过几重门,见他的奶奶正在内屋洗澡,老人家从澡盆里起来掩门,我毫不在意地走开。
  后邻的东邻主妇是个异数,当时新嫁未久,还没生小孩,乘凉的时候就赤膊在门口,后邻主妇与我母亲年岁相仿,劝她还没有开怀不要这样赤条条地出来,她不听,所以我能够看见她的奶子,和母亲的不大一样,尖耸耸的,有点象栽油菜时用到的搭杵的锥形的铸铁杵头,尖锐可畏。有一回,附近一个寡身汉叫薛头的路过,见此情景,便来来回回地走,在后邻家门口乘凉的一位看不过身,问薛头:薛头,忙什么呢你,一个屁臭的工夫过来过去八遍。薛头红了脸走开,大伙都笑,赤膊的女人虽然鲁钝也回过味来,但她不去遮身,只破口大骂:薛头你个畜生,看什么看,老娘都生得你出。
  南邻有三个女儿,当时连最大的也没到出嫁年龄,个个如花似玉,她们家的北墙上开有一扇窗,一尺见方,窗台离地一人多高,这扇窗正对我家大门,窗下有父亲砌的一个花墩,花墩里栽了棵从来没开过花的桂树,花墩有半人高,我有时会爬到花墩上往下跳,有一次我爬上花墩看见一个光背,那不是我在意的事情,我爬上花墩一转身便蹦了下来,双脚落地,咚一声。后来那扇窗就给塑料纸层层封住了,直到好些年后她们家在新的宅基地上造了房子将老屋卖掉,那扇窗都一直是封着的,连塑料纸都没换过。我是直到长大了,生了春心,念及儿时花墩上的那一跃,才想明白那扇窗的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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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巷

  吾村五百余户,在左近算一个大村落,村子分东边、西边和村当中三部分,并无明确的分界,村当中房屋密集,老屋较多,巷子细小,铺青石,青石路边有小水沟,不见泥色,东西两边的房屋要疏朗些,连青石路也是一块不接一块,没有专门的水沟,巷子也宽许多,青石半埋泥中,象一条项链,可见村子随着住户的增加是从中间向两边生长,长得快而粗犷。
  我家住在东边,地势较高,二姑母家在村当中,我的活动范围就在东边与当中,西边很少去,去了有点象到了邻村,当时的人家不起院子,门庭敞开,所有小巷连在一起,没有断头路,小孩又习惯打赤脚,所以碎砖瓦不乱丢,更不必说瓷片玻璃了,空闲的地方都种上树,榆槐椿楝,不望其成材,只是各家标示各家的地盘罢了,以此,入村之前几乎只看见树,近了村,树影分开,才见人家,地面素净,没有横生的乱草,谁家门前屋后生草,要被笑话,鸡鸭是散养,白日到处找食,黄昏自来上埘,赤脚踏上鸡屎,随地一蹭也就觉得干净了,小孩也是散养,村庄就是游乐园,巷子里传来的小儿声都带了韵味,欢笑是这样,吵闹是这样,拍掌是这样,击石也是这样,最是以石扣击青石,音响振荡,变巷为河。
  六月心的正午,逃睡的小孩走到巷子里,满满是阳光,两旁山墙没有影子,自己的影子也踩在脚底心,青石烫脚,也都惯了,不惯的是不见玩伴,便捏个小石子边走边将锐角按在墙上,从屋里听起来,石子划墙的声音有点象战机飞过,浮躁的大人会叱骂几声,小孩不在意,一路划过去,噫,寂寞如深夜的正午,游魂般的两个小孩在墙角相遇,选一家幺门口坐定,默默玩耍,心里惦记着哥哥在村外,在不知道哪一片水上玩得正酣。
  傍晚了,把一块大青石用水一冲,滋滋的响过之后青石就干了,席地而坐,坐在路中央,大人走过象巨人走过。
  青石凉了,给岁月踏灭了棱角的青石比脚底心还软,走起路来柔柔的,又得劲,脚心与青石亲密到可以将质地互换。
  后来,渐渐有人家拉起了围墙,新造的房屋越建越高,树少了,巷子断了,青石给水泥地盖去了,天上飞过战机时回想起小儿划墙,然而那是屋内闻之,若于青石巷中,则是一阵寂寞嘶鸣,唱和知了,呼朋唤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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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舍

  瓜舍,与其说是看瓜不如说是用来乘凉的,很少有人晚上睡在瓜舍里。
  我家在东边自留地里种西瓜的时候也搭过一回瓜舍,也就是竖四根柱子,搭三道横梁,四壁和顶敷以草席,其中三面的草壁离地一米的部分是空的,正面的草壁下沿离地要一人高,几乎可以没有,舍内就放得下一张大竹床,一定要有蚊帐。
  白天,小孩子在瓜舍里玩,相邻两个瓜地,会比比谁家的瓜大,从开始结瓜就比起来,每天都要比一比,我家的瓜比不过裕富家顶大的一个瓜,裕富非常得意,我每天气馁。又一天,裕富来我家找我,说他家那个最大的瓜不见了,问我有没有看见,我说没看见,裕富不相信,一定说我看见了,要我跟他到瓜地里去看看,我说真的没看见,去看也是没看见。裕富有好几天没有理我,我们也不再比瓜。小儿看瓜往往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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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舍故事

  早上醒来,桃桃要听故事,而且要从来没听过的故事。
  我说:好吧,那就讲个爸爸小时候看瓜的故事。小时候,爸爸老家东边的田里种了西瓜,搭了个草棚看瓜,我们小孩子白天就在里面看瓜,从西瓜藤还没有铺满田垄就开始看起,谁家的西瓜先开花也要比一比,谁家的西瓜花先结果也要比一比,谁家的西瓜结得大就更要比一比了,从乒乓球那么大比起,邻居家的西瓜比我家的大,他家最大的西瓜有拳头大。
  桃桃问:是大人的拳头还是小孩子的拳头。
  当然是小孩子的,就这么大,邻居家小孩很骄傲,我家的西瓜比你家的大,我家的西瓜比你家的大,爸爸天天比不过他,有一天,他家那个大西瓜不见了,他来我家找我,说:我家的西瓜不见了。我说:你家的西瓜不见了你不看好问我干什么。他说:你一定知道。我说:我就是不知道。他说:你跟我去找。我说:去找就去找。他家那个拳头大的西瓜真的不在那儿了。
  静水在一边吃吃地笑,桃桃瞪着眼睛听着。
  我问:你猜那个西瓜去哪儿了。
  桃桃说:不知道。
  谁摘的呢。
  桃桃说:不知道。
  不过想了一想又说:是爸爸。
  我说:是的,你看,爸爸小时候也不是很老实,谁让他那么骄傲。
  桃桃说:爸爸是听话的孩子,大白。
  我说:后来他再也不跟我比瓜了,他家有大的西瓜他就拉了瓜藤赶紧盖盖好。

  还有南瓜的故事,要不要听。
  要听。
  南瓜有一个本领,在它身上挖下一块再装回去它还能长好,有的小孩就干坏事,就象我们炖冰糖雪梨那样在上面先挖一个盖子把核挖掉放进冰糖再把盖子盖好,南瓜里面本来就是空的,小孩子在上面挖一个洞,朝里面拉一泡屎,然后再把盖子盖好,南瓜就又长好了,到了收南瓜的时候,大人把南瓜搬回家准备蒸蒸吃,果然一剖开来一泡屎,多可气,只好拿了喂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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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花中的花    时间: 2023-8-9 12:58
我现在有时还用手扇扇子
自然风,舒服
作者: 兰亭流觞    时间: 2023-8-9 15:23
本帖最后由 兰亭流觞 于 2023-8-9 15:45 编辑

南瓜有一个本领,在它身上挖下一块再装回去它还能长好,有的小孩就干坏事,就象我们炖冰糖雪梨那样在上面先挖一个盖子把核挖掉放进冰糖再把盖子盖好,南瓜里面本来就是空的,小孩子在上面挖一个洞,朝里面拉一泡屎,然后再把盖子盖好,南瓜就又长好了,到了收南瓜的时候,大人把南瓜搬回家准备蒸蒸吃,果然一剖开来一泡屎,多可气,只好拿了喂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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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听说,我们这里的淘气孩子有这样的恶作剧。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作者: 兰亭流觞    时间: 2023-8-9 15:25
儿时的小制作和游戏,读起来很温馨。
作者: 无蕊    时间: 2023-8-9 15:43
兰亭流觞 发表于 2023-8-9 15:25
儿时的小制作和游戏,读起来很温馨。

当年小儿五岁,一边逗他玩,一边想起儿时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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