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多年前,我在某国企做业务员,年底公司发奖金和福利,之后聚餐。酒桌上,聊到过节的礼物,我们韩总说:这个礼啊,很玄妙,年轻时处对象,每次约会,我老婆都说我是个无礼之徒,可我明明买了鲜花和巧克力的呀,结婚二十多年了,要包就给她买包,要菜就给她捎菜,结果,最近又开始埋怨我无礼了,女人啊,不管啥时候,都是难伺候的。
大家听了,一起大笑,我也跟着笑, 但我的笑肯定是在装蛋,因为我并没有听出来这个笑话的可笑之处,倒觉得是一种抱怨。把笑建立在领导的抱怨之上,简直是不想混了,但不跟着大家一起笑,又太过另类,容易被孤立,被孤立是另一种更难受的不想混,所以我选择附议大家的笑。
我发现,附议大家笑的还有另一个新来的女生,她迷茫地笑完,还认真地劝领导,说男人送的东西并不一定是女人想要的礼物,韩总买礼物之前,最好先问一下嫂子最近的喜好。韩总说,我知道你嫂子的喜好,只是装不知道,她不想要的我就不给了吗?她想要的我就能给了吗?
大家听了,又一起大笑起来,尤其是我们进口部门的经理老刘,笑得前仰后合,刚吃到嘴里的花生,还没嚼,就整个喷了出来。一起去厕所的时候,我问老刘,韩总说的那礼物,到底是啥?我光跟你们一起起哄了,到底没真整明白呢。老刘提着裤子哼哼地笑,尿柱上下甩头,老刘说,你们新来的小屁孩懂个蛋,光跟着瞎笑,还礼物礼物的,知道啥叫周公之礼不?知道啥叫周公老矣,公粮难交不?到此,我才恍然大悟。我跟老刘说,这个礼物,我有的是啊,找我啊,我可以特价供应。老刘说,滚!那年我二十三,虽然买不起女朋友想要的项链,但一直是个礼貌青年,一身都是周公之礼。
这事表明,礼,有物质和行为两种表达方式。从字源上来看,所谓礼,就是祭祀时放在祭台上,供奉神灵和祖先的祭品。神灵和先祖们高坐凌霄,除了享用祭品,还要看祭祀人的心意是否真诚,要表达这种诚意,祭祀者就要唱赞歌,还要跳傩舞,最后更要按贵贱长幼排好了队,来一番三拜九叩。由此,礼便衍生出两个必要部分——礼品和礼仪,这暗示着,一个懂礼貌的人,不但要有礼可送,还要懂如何送法,两者缺一,便是无礼之徒。
司马迂夫在他的《资治通鉴》中说:礼,纪纲也。意思是,礼,是一种纪律总则,或者说,是一种全民应该遵从的法度,简称礼法。那么,这种礼法的架构如何?迂夫又说了: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意思是,礼法第一步是命名,也就是把社会各类人,都赋上个名,比方说奴隶,贱民,大夫,子爵,公爵,侯爵,帝王等等,第二步便是分,也就是把这些名,按权力高低进行排序,帝王为首,奴隶为末。有了名分的人,便是礼法可教之人,只要规规矩矩按照礼教的行为规范行事,都是礼貌之人,比如,下级见了上级,说话要敬,行事要卑,有好东西,更要双手奉上;再比如,女子见了官人,要做饭,要洗澡,要暖被窝并媚笑着自称妾身...
有人说了,既然名这么重要,我改名不就行了,我改奴为帝,从此笑令天下,岂不快哉?没错,自古以来,不服的中国汉子,很多都有这种想法,并屡屡以身蹈之,以命践之,譬如当年的陈涉吴叔,就举拳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其实,王侯将相,非固有种,却一直有“名”,有名则分,有分则礼,所以,这个礼貌的社会,可以频频换人登场,舞台架构一直稳固,帝还有帝,奴还有奴,无论古人来者,都难撼动。
总而言之,在这个多礼的人间,我们要做个有礼貌的人,老老实实,兢兢业业。为人友,则有友之礼,乱行周公,肯定无礼;为人夫,则行周公之礼,敬之如友,岂能有礼?韩总曾曰:越老越无礼,不亦羞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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