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里有个故事说晋灵公派刺客鉏麑去刺杀赵盾。鉏麑躲在赵家大院的树后,看见赵盾早早穿上朝服,恭恭敬敬一心为公的样子,感叹道:“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一头撞死在赵家一棵老槐树上。
这个故事司马迁没有觉察什么异样,在《史记》里又讲了一遍。
直到写三言二拍的冯梦龙以小说家之眼提出一些疑问,说:
刺客死前并没有被人发现,史书是怎么知道他欲行刺呢?
刺客死前的心里话,誰听到了啊?
冯梦龙的疑问,表明史书的记录有些不可信。可信,是史的第一要义。小说,第一也要求可信。
《聊斋志异》里,蒲留仙画鬼写狐,一言一动,一颦一笑,无不栩栩。纪晓岚也提出一个冯梦龙式的疑问:
留仙啊,你听得懂狐语鬼话么?
纪晓岚认为蒲留仙肯定不懂狐语鬼话,这是《聊斋志异》的硬伤,于是他写《阅微草堂笔记》,只是记事。写明所记之事出自某人之口,而该人有名有姓,有官方档案。
啰啰嗦嗦,拉拉杂杂,只是铺垫。正题是说小说《欲望》。作者我不认识,谅她也不知道我,现在评《欲望》,只是就文论文,或许难逃蹭热度之嫌,却保证不涉及个人恩怨。
《欲望》作为小说有一个硬伤,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忽然凭欲望驱动去村外林中撞大运,此前不通音信,女不知男身之所将行,男不知女心之所想,两当事人见面之后,也没有第三人窥破。就像刺客刺杀赵盾,也像蒲留仙写狐,请问:这篇小说里事是怎么传到作者耳朵里的呢?
作者不解决这个视角悬疑,这篇小说就难言可信。
有人说,上帝视角,上帝视角知道不?西方小说固然有上帝视角,中国小说也有评书人视角,都全知全能。然而,上帝视角须皆助先知行走地上的人间,上帝不与老百姓直接搭腔。《欲望》可以用上帝视角,但缺一个先知耳。同理,评书人视角也不是评书人凭空就无所不见,说时迟那时快,评书人只是一个后知后觉的视角,须借当时正在场的眼才能成立。
《欲望》既没有先知实现上帝视角,有没有评书人后知视角,就是一个空想,却又不是意识流。硬伤,硬硬伤及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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