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吧。
林栗的手停留在发送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昨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邱凡和他的前女友在一起纠缠不清，她气势十足冲上前去，转手就给了邱凡两个耳光，怒喝道：“@@蛋，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她是想把分手变成一件很酷的事的，所以在梦里她让自己变成道德的制高点，对着渣男贱女就是一顿猛操作，断情丝、斩孽缘。
但现实里，邱凡完全没有找第三者的迹象，她的梦注定实现不了。
她和邱凡已经在一起两年了，一开始两人是在大学毕业典礼上因为找同一个老师签字而认识的，结果出门的时候邱凡自然而然的问了林栗一句：“你去哪啊，我送你。”就这样两人顺其自然地走在了一起。
后来林栗和邱凡两个人便相互见了父母，她想，初恋便结婚，是件多么伟大的事。
见父母之前，邱凡告诉她，他家里条件不好，父亲早年间过世了，母亲也身体不好。彼时林栗便紧紧抱住了他，跟他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你永远都是我这朵小玫瑰的小王子。“
事实证明，恋爱里的承诺只有当时是可信的。林栗敢打包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绝对是百分百真诚，但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再也不敢提当初说的话。只是邱凡把她的承诺记在了心里，每次和林栗吵完架，又会抱住她说：“你说过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就这样，林栗的想法从“我和邱凡好像在一起不是很快乐”变成了“我答应过邱凡要一直陪着他的”。
直到有一天，林栗突发奇想，如果邱凡劈腿了，她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分手了。
结果只是做了一个梦。
有一天，林栗把中午吃的外卖拍了照片发给邱凡，和他说今天她的同事吃的是她男朋友帮订的外卖，看起来很丰盛。
过了没多久，邱凡回她一句：“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拿我和别人的男朋友比呢？”
又过去二十分钟，林栗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来，她拿出来点了接通，邱凡的话从耳机里传了出来。
“你如果不喜欢我了就直说。”
“我没有不喜欢你啊，刚才那也只是和你分享一件小事而已，我真没想到你会那么在意。”
“但是你刚才也没有说喜欢我，而且不是我那么在意，只能说明你不够在意我而已。”
“我喜欢你啊，同事那件事也只是想和你分享别人甜甜的恋爱啊。”
“所以你还是羡慕别人。”
“……我先上班了晚点再聊吧”
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林栗总是首先认输的那一个，她总是说不过邱凡，邱凡永远比林栗显得更爱对方，实际上邱凡很少为林栗特意做什么。林栗有次去拔智齿，想让邱凡陪她去，邱凡不甚耐烦，问她：“为什么总是要我做些什么，你有没有为我付出过什么？”
最后林栗一个人去拔了智齿，事后邱凡问她多少钱，林栗说900多一颗，邱凡回了句，真贵啊。
不是花的钱越多，越表现在意。
但是邱凡很在意自己为林栗花了多少钱，后面，林栗也会算，邱凡为自己花了多少钱，但她一算，邱凡就开始生气，林栗只好尽量不让邱凡为自己花钱。
晚上，邱凡率先睡着，林栗看着被大半卷走的被子，小心翼翼抽出一小节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林栗开始认真思考，要陪邱凡多少年自己的承诺才不算完成得太差呢？
但有句台词怎么说来着？说好是一辈子，少一天、一分、一秒都不算一辈子。
想到要一辈子陪着邱凡，林栗打了个寒颤，要不说分手吧？却总也下不了决心。
邱凡把挣外快的工作辞掉了，他满身疲惫钻进沙发，说：“我活得不开心。”
但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活得是开心的呢？林栗想说，我也觉得很累。
林栗最后只是拿上自己的电脑包，出门去上班了，在公交车上，连日的疲惫让林栗禁不住沉沉睡去。
邱凡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守护她的能力。
三线城市一套房首付只要20万，他却拿不出来，看着病床上的母亲，他更是开不了口说出自己的难处。
于是他想，干脆就不爱了吧，不用时时刻刻承受“爱不起”的痛苦。
邱凡失踪了。
林栗醒来便不再见到他，家里还摆着他脱下来脏衣服和袜子，门口的拖鞋证明着这里曾经是两个人居住在这里的。
林栗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走着，想着能不能偶遇邱凡，却始终没遇见。
最后她走累了，在她和邱凡的母校停了下来。
邱凡失踪的第一年。
林栗终于受不了他摆在家里的脏衣服和袜子了，把它们扔进洗衣机搅动。她环顾一周，决定顺便给家里做个大扫除。
邱凡的书、邱凡的吉他、邱凡的草稿、邱凡的……
林栗想把它们全部扔掉。
但最后她还是把每样东西都整理好，然后放进行李箱里。
她想，她会等到邱凡的。
为什么要等邱凡呢？因为承诺还没有兑现啊。
但是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有承诺呢？邱凡这个家伙却可以说走就走。
隔壁又搬来了新的夫妻，带着他们的三岁小孩，每天晚上那个妈妈会做三菜一汤，林栗吸溜着鼻子，想着这才是家的味道。
忽然有天，隔壁传来摔酒瓶的声音：“你懂什么，这个家还不是靠我。”隔壁的爸爸如是吼道。
接着响起来的是那个妈妈的啜泣。
那个爸爸已经十天没出门了，那个妈妈也不再终日在家里围着她心爱的小孩，清早就匆匆出门，又很晚才回家。每次路过他们家门口，都能闻到一股酒精的味道。
接下来的事超乎林栗意料之外，那个妈妈原来在底下超市找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每天她五点就起床给家里做好两份一日三餐，其中一份放在她小孩的书包里，然后再把家里打扫干净，最后叫起小孩去读幼儿园，并叮嘱他一定要按时吃完妈妈准备的便当。
那个小孩也开始变得特别懂事，妈妈叮嘱的事他都会认真完成，这个家就这样维持着小心翼翼的平静。
直到有一天那个妈妈为了给小孩过生日而早早回家，发现小孩蹲在墙角哭泣，而那个爸爸正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那个妈妈突然铁了心要离婚，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财产，只有一个儿子男人却也嫌麻烦不想带，于是那个妈妈便牵着她的小孩离开了。
她们走的那天，林栗去送了，那个妈妈头也没回，不似每日清晨出门的沉重，而是恍若新生的轻快。那个小孩牵着她妈妈的手，笑得很幸福。
林栗忽然之间意识到，原来人和人之间的联系能那么干净利落地被斩断，原来离开一段坏的关系真的会让人感觉更好。
林栗沉沉地睡过去了。
林栗睡醒来，发现邱凡就坐在她的身边。她吓了一大跳，却发现邱凡压根没看她，而是在看林栗镶嵌在墓碑上的照片。
邱凡的模样没变得太多，只是明显比以前老了一些，他抚摸着林栗的照片，轻声呢喃着，我回来了。
林栗被撞飞的十个月后，邱凡把家里的钥匙交还给了林栗的爸妈，一个人回到了乡下。
他又在县城里再找了份工作，努力攒钱给母亲治病，又遇到了一个踏实的女孩子，于是便顺理成章结了婚。
林栗看着他，邱凡有了一个微微凸起的肚腩，整张脸也圆润不少，身旁的妻子神情温和，帮邱凡拿着送给她的雏菊。
林栗看着这一切，伸出手想帮邱凡擦下眼泪，却发现他和她的距离，这么近，却永远够不着。他旁边的妻子轻轻搂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邱凡就这样出现又离开了。
林栗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只鬼了，只有晚上才能自由行动的她再一次回到了她曾经和邱凡住过的屋子。
物是人非，林栗心里却没有沉甸甸的感觉，那些和邱凡在一起的快乐的、难过的，仿佛都离她太遥远，她已丧失对那些东西的情绪感知。
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就真只陪着邱凡了，如果能再来一次，她想说，去他妈的狗屁承诺，她也想像邱凡离开一个人照样好好的，只朝自己想去的方向前进，去自己收藏很久的店打卡，染个全蓝发，去澳门蹦极，而不是只守着一段没有未来的感情在这儿发黑发烂，变成一朵枯萎的玫瑰。
突然一阵向前的力猛得推向了林栗，使得她的头对着右边的窗户砸过去。
林栗蓦地醒过来，手指还停留在发送键上方。
她按下了发送。
我们分手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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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4-5-1 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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