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河蚌-赌徒 于 2024-5-11 15:48 编辑
一丝淡淡的涩味儿,伴着清凉甜腻的感觉起自唇间,睁开眼睛,就看到那一颗晶莹圆润的荔枝。他笑着坐在床畔,脸上满是骄傲,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我闭上眼睛,荔枝滑入口中,仿佛就噙了那飘渺的岭南烟雨,又仿佛看见,在那崎岖的羊肠小道上,一匹白马飞驰而过,几点汗水就落在身后那滚滚红尘中。相对于每次出行的仪仗重重,我也更向往那种纵马驰骋的感觉,一如在跳霓裳羽衣舞的时候,我总想融入一些胡旋舞那种裙裾飞扬的欢快,只是,终归不能万事如意吧。好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快乐,快乐得有时候我都感觉,这一切不象是真的,而像是一场梦。
“听说了吗?八百里加急啊!”白发青衫的国字脸中年人是如此地愤懑,将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这一趟跑下来,怕不要花掉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对面月白长衫的青年人轻抿一口,喟然而叹。
“哼,还不是靠着那张脸!这才几个月,那大舅子都正三品了,老子拼死拼活了十几年,也不过是个从四品。”魁梧红面汉子边干掉杯中剑南春,边狠狠揉捏了怀里女子一把。
“程将军息怒,我这十几年前的进士,不也才是从四品嘛。”中年人劝道。
“就是,还是努力一把,生个漂亮闺女是正道。”青年人笑道。
边上伺候的漂亮侍女,赶紧为几位把酒添上,还不忘给悄悄捏了她屁股一把的青年人抛了一个媚眼儿。众皆开怀,话题又转到李太白最新的诗上。趁他们不注意,她悄声对边上另一侍女道:“寻常人家一年花销多少,他们懂个屁!就这一桌,够我老家那边两年了都。”
“云想衣裳花想容,姐姐,你说贵妃娘娘到底长什么样啊?”那侍女却是问道。
“那一定是顶顶漂亮的,还用问吗?”她鄙视地回道:“而且还是舞蹈大家呢”
“那是真正的美人啊。”李白放下杯中的酒,跟岑夫子说:“你是没见过……”
“差不多,是时候了。”安禄山大手一挥:“弟兄们,出发,让他们见识见识。”
失败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所有人都开始恐慌。不知源头在哪里的谣言飘散在朝野,开元盛世毁在一个女人手上。每个人都痛心疾首,据说,那逃难的人群里,不乏天天扎草人诅咒的。没有人会去想,一个女人就把国家给毁了,那岂非证明他们都是废物?又或者,那哀鸿遍野的景象,那路边的冻死骨,那不堪一击的兵将,那边哭喊着忠君爱国边撒开脚丫子逃难的官员文士们,就是因为我吃几颗荔枝闹得?莫非,他们搞错了贼兵的方向?还盛世,谁的盛世?我终于没有笑,因为,一切本就是这样,从来就是这样。很快,更不堪的流言就有了新的版本......
“听说了嘛,她那对儿大家伙,安禄山摸过。”
“是啊,那皇上的帽子,岂不是早就绿了?”
“哈哈哈”
听着车外的喧嚣,我知道,那一天终于来了,只是,我和他都没想到,会这么早。车内,他的脸有些扭曲,那双睿智的眼睛不知从几何时起,已经变得浑浊了。犹记当年,权力只是他风采的纹饰,不知从几何时起,竟已是他风采的全部了。是该走了,却也不亏了,如果我都算悲剧,那三千佳丽又算什么?她们都逃出来了吗?还是在被叛军折磨?这个,史书上都不会记吧。
“我哥哥他们,已经被杀了?”我问道。
他没有回答,就好象没有听到。
我笑了:“咎由自取也好,技不如人也好,都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看了我一眼,想说点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说,那神色,就像一个被人逼债的孩子。我很想把他拥入怀里,但终于没有,在我伸出手的刹那,我看到了他的颤抖和退缩。
我整理了一下衣裳,拉开车门。在下车的那一刻,我听到他问:“你,会恨我吗?”
我回眸一笑,反问道:“你,会恨我吗?”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却又黯淡了下去。没有了爱的人,终于也就没有了蔑视一切的勇气。他真的糊涂了,爱,怎么会和恨绞在一起?爱是什么,爱是否存在,我们本无法证实,相信,只因为从未怀疑。
白绫套了上来,口中有一种淡淡的苦涩,却再也没有那种清凉甜蜜的圆润。
一个小太监瑟缩着蹭了过来,轻声说:“皇上让我问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荔枝。”我笑着对小太监说:“替我谢谢他的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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