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与火车是有缘的。
“我见过火车!”幼时的二哥斩钉截铁地坐在床上揉揉眼睛说。
“胡说!我们这儿只有船,你什么时候见过火车?”母亲不耐烦的打断他,将一件毛衣套在他的头上。毛衣的领口太小,他挣扎着,忘了争辩自己见过火车的事实。
的确,他见到了火车,在梦中。可那是多真实的一个梦啊,火车头冒着烟,呜鸣着驰过。他甚至看到一扇扇窗像画一样,从眼前一闪而过。
“也许火车上还有个姑娘呢!”十八岁的二哥跟哥们吹牛的时候加了一句。
“切!”哥们嗤笑了一声,仰脖灌了一口酒。
如今的二哥真的坐在火车道旁,看着蔓延不着边际的荒草,荒草丛中两条铁轨直直的伸展向远方。若说它是个美人,必然是刚刚睡醒,将身体舒展开来,做了一个懒腰的动作。腕处俏皮的折回了手,将铁轨的另一端甩出了二哥的视线。
艳阳下,二哥的胡茬很长。逃脱天涯的追击,他已经精疲力尽,这些天的所有事情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是时候离开了。君子不言别离,作为一个浪子的二哥,想一个人浪迹天涯很久很久了。
如今是个很好的契机。
惬意的躺在荒草上,看着天上孤零零飞过的鸟儿,刺眼的阳光试图偷袭他的视线,被他用一片黑暗阻止了。闭上眼睛,聆听着宁静,心也定了下来。
这次他真的要见到火车了,可这一次却无人听他说这段传奇。
燃起一颗烟,放在嘴边,深吸一口就将手拿开很远,生怕烟灰掉落脸上。此时二哥的嘴角挂上了笑意,想起老大抽一口纸烟后说的那句:“老汉心里苦哇!”三妹则在旁边叮嘱一句:“不要抽烟,吃个韭菜馅粽子吧。”
想起粽子,二哥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如果四妹在,必然会拿出各色零食来——不知道她一向把零食藏在哪里,怎么会一直有,源源不断呢。
他颓然的熄灭了烟,坐起来,揉了揉眼,像幼时那样。
看着眼前的场景,美的似老五画的一副画,又像老六拍的照片那般清晰。
他笑了,可依然决心去流浪,这是他的愿望。
听,火车声近了。
二哥站起身,准备在火车经过之时跳上去,完成一段邂逅,就如十八岁那年吹过的牛那般,遇到一个姑娘。
他准备好了,要离开兄妹们,谈一场恋爱了。
火车近了,轰鸣声近了,他听到老七的声音在喊:“二哥,在那里,抓住他!”
一定是幻听,他们找不到这儿。二哥摇摇头,做好了跳火车的准备。
火车开过来,又驶向远方。
二哥趴在地上,被老七勒住了脖子,老五老六分别抓住了胳膊和腿。
兄弟们终究舍不得自己,二哥的眼圈热了。
算了,什么艳遇,什么恋爱。有这帮兄妹在,儿女情长又有什么打紧。
他想洒脱地站起来拍拍老七的肩,再找四妹要块糕点果腹,然而老七的手勒得太紧,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失去意识前,他听到老五在喊:“搜一下裤兜,看有什么信用卡没有”。
老大吩咐道:“老六,取瓶酒给老二灌进去,问一下信用卡密码。”
三妹的声音总是那么甜,轻轻的说:“二哥,借你的手指解一下手机。”
二哥再次醒过来时,像天涯那样一无所有,甚至不如天涯,他的身边没有旺财,也没有咬过一口的窝头。
手中的全家福上,老五新加了一行字:“老大说,你走便走,不能带走家中的一片云彩,祝你流浪愉快!”
他听不到此时手机传出各种验证码的滴滴声,提示着信用卡、微信零钱、支付宝、余额宝被清空的消息。
从此,天桥下天涯边,也许会出现一个人。孤傲地坐着,咬一口从天涯手中抢的窝头,拽拽地说:“我见过火车!”
天涯咽一口唾沫说:“我见过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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