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母亲急急下楼,想着前几天她才在楼顶摔了一跤,我探头,看向楼梯,温声提醒:
你走慢点啊!哪里去?逛街么?
母亲扶着栏杆,站稳了,平息一下气喘,才说,看他们没动静了,我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去哪里了。
他们,自是指我妹子和妹夫。我母亲习惯缀在我妹子身后,扮演我妹子“尾巴”角色,几乎算赶上形影不离了。
妹夫昨夜赶回来的,可能要去哪里办事,还是比较重要的那种,又是跟人约好的。大概不方便老母亲随行?所以竟没有多跟我母亲聊及。
只我母亲这撵路的行径,这黏人的发型,真是哭笑不得,却又隐隐恻然。
老小,老小,老还小,正常。都说,习惯就好,可每常还是让人潸然。
想起前些日子,对面的老人又趴在窗口,颤颤巍巍对路人喊,哪个好心人给点吃的嘛?哪个好心人给点吃的嘛?
真把我看得又好笑又怆然。
她家儿子媳妇这几天忙,马不停蹄干活的那种,在乡下承包了大片的土地,在饭点上就没了平日的周到,也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内。可老人哪里顾得这些?她本已糊涂许久了,眼里心里除了吃还是吃,自是要依从本心和本性喊出来的。
我其实有些感同身受,或者说,兔死狐悲,就抱怨似的说,杨师和杨师娘(电器修理)也是的,晓得忙不过来,晓得家里有个饿不得的,就托个人定点照拂吧?弄得像虐待老人似的。
先生似笑非笑,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事故总是伴随故事而来的。好吧,他总比我理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确实是我苛责了。
许是听见母亲的动静,又或者本就来不及出门,妹子和妹夫上楼来了,隔着几阶楼梯,跟我母亲说,我们去市区办事,午饭前回来。
母亲有些霸道,有些任性,有些撒娇似的,说,不干,我要去,我要去。
晕。这画面感,辣眼睛啊!
担忧地看向妹子,却见她板了脸,语气平和,却又格外冷静,说,跟别人约好的,去办正经事儿,而且也坐满了, 没你的车位。难得见到的气势,不怒自威,却又不容质疑,习惯了妹子的温婉贤淑,冷不丁就有点惊艳到我。
我母亲有些傻眼,她大概也没想到,将她宠成嫡亲老太后的幺女儿,忽而来了个不近人情的造型。对视几秒之后,母亲不得已退让了,她悻悻然地宣言,也没有多失望吧,只是一点点而已。
……小小的别离,也就半天而已,咋就演成苦情戏的既视感?隔世离空,像能听到孩子哇哇大哭——若是孩子撵路被拒的话。
我都觉得不忍直视,想来妹子这“大家长”,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吧?
我妹子没再搭母亲话,也没有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只有意无意看了我一眼,携妹夫转身噔噔噔下楼去了。
忽然醒过神来,补“孝女”位而上,我冲楼下喊了一嗓子,安心去忙吧,千万不要着急!我开完会就赶回来,要不了多久的。
后来,母亲自个儿沮丧着出门了,说是去街头溜达溜达,在我反复叮嘱带好钥匙揣好手机,不要走太远之后。
再后来,我就坐在会议室里,听着领导们的千篇一律和长篇大论,反复寻思着要不要提前溜号呢?待会儿去哪里找我母亲呢?老人家会不会又找不到归程呢?
最大的可能是,瞎逛一圈后,母亲会坐在我家街道的转角处,眼巴巴盼着我出现在路口吧?她毕竟老了老了,腿脚不利落,走不了多久的路。
说到街头转角的“坐姿”——户主另有居所并不在此,原租户退了房子,暂时没有人接手租赁。几个废弃的长沙发,在沿街铺面的廊檐下,一字排开。跟滨江公园老人聚集地(俗称,等死台)类似,这转角沙发群很快又成了新的集会点。
几个老迈的人,看似说说笑笑,实则孤孤单单,有所期盼。画面感怎么说来着?仿佛幼稚园放学,等待家长领走似的。
有时候妹子去买菜,玩牌或者临时下乡什么的,我就能在转角处捡到母亲。就那么暂停脚步喊一声,她便站起来欢欢喜喜跟我走,陪她胡乱闲逛一圈,或者直接返家都好,关键是她能很嘚瑟很骄矜,跟其他老人显摆似的,说先走了啊,我女仔喊我呢,下次再陪你们……
艾玛,这么想着,想着,更想溜号了。可领导还在发言,一个个换班进行,按部就班,顺理成章,从容不迫呢。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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