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噫吁嚱 于 2024-8-29 12:24 编辑
霸王别姬
夜幕虽已降临，四十五度的高温依然笼罩着山城。被酷热困住的人们，如被妖怪放入蒸笼中的唐僧，苦苦盼着大徒弟孙悟空速来救命。
没有白马，每个人都不是唐僧，唯有去步行街的夜市走走，以啤酒和烧烤去驱散体内和心中无处安放的湿热。
观音桥步行街，这是我的主场。
我叫什么，自己早已忘了，他们都加我二哥，我的烧烤摊就叫二哥烧烤。烧烤品种并无特殊之处，却是食客如云，原因只有一个，这里可以免费唱歌，提供全套的格律诗音响，保准让你一开口便感觉良好，哪怕你是郭有才的嗓子，也能唱出李双江的声音，没错，就是天一他爸爸。
天一来了，不对，仔细瞅瞅，是翰林兄，手里提着半瓶二锅头。
“哥，您来了，咋还自己提酒来呢？”我摘下草帽放于胸前，表示对翰林兄的欢迎，当然，你们也知道，这绝非走秀，而是发自肺腑的尊敬。
探花兄找个桌子坐下，摇着头就倒满一杯二锅头，一饮而尽，继续叹息。
我懂了，搬一把凳子在桌旁坐下，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哥，又吵架了？”
探花兄继续倒酒，气呼呼地说：“马冬梅她，简直不可理喻！”
“咋？冬梅平时很通情达理的，别着急，慢慢说。”我转身，挥手让大厨天涯帮忙烤几串腰子。
“简直没法说，一言不合就吵架。”
翰林兄又要喝闷酒，被我拦住。
“等等，腰子上来咱再喝，我陪您喝，先放下。”
我说：“都是咱重庆这高温天给闹的，每个人都心里有火，何以解忧，唯有啤酒烧烤啊，你应该带冬梅一起来。”
翰林说：“她不来，还让我晚上也别回去，切，好男儿志在四方，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我猜，你又说梦话了。”我似乎明白了。
“可不，梦里又提秋雅的名字了。”翰林兄用手拿起酒瓶，横放到眼前，眼睛一眨一眨，那双长着长睫毛的眼睛在玻璃瓶凸透镜效果下，好像阿童木的双眼，可爱至极。
“哥也真是重情重义之人，这么多年了，还不忘秋雅。”我看着对面的阿童木，悠悠地说，思绪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校园。
那一年，是我和翰林同窗学习的最后一年，学年结束就要毕业，转眼就要分别，时光短暂，猝不及防 。
和我的不学无术兼性格内向不同，翰林兄才情四溢性格洒脱，一直是班里男女同学暗恋的对象。女同学喜欢也就罢了，男同学也对他放电，这我就看不懂了，不是看不懂同学的取向，而是看不懂这个时代，我想，我终将被淹没于滚滚红尘中。可探花兄，他不仅不会被淹没，而要引领时代潮流，尤其是在班花秋雅面前，他要永远阳光温暖。
秋雅是谁，我并不很清楚，因为对于美丽的班花，我从不多看一眼，不是不屑，而是不敢，那光芒太耀眼，我没戴墨镜。
我只知道秋雅很漂亮，这话翰林兄不止一次在我耳边说过，他为何要说给我听？直到毕业后，我才找到原因，在班里，唯一不能对翰林兄构成威胁的就是我，所以他可以大胆地将秋雅的优秀讲给我听。
“秋雅的英语又考了满分。”翰林兄说，眼神里透着甜蜜的幸福。
“秋雅在演讲比赛中得了第一名。”翰林兄说，双眼中有小星星在蹦跳。
“秋雅今天的白裙子真漂亮，如校园飞舞的蝴蝶。”翰林兄挥动他的胳膊。
“秋雅今天晚上请我看电影。”翰林兄的笑容映红了天边的晚霞。
“秋雅没有跟我看电影，他跟神经一起去了。”第二天，翰林兄哽咽着说给我听，颤抖着肩膀抽泣。
“秋雅又找我道歉了，说以后找机会陪我看电影。”第三天，翰林兄的脸上雨过天晴。
“秋雅请假了，他爸爸从国外回来。”第四天，翰林兄没有看电影，他依然很开心。
“秋雅回学校了，他爸爸要带他去国外。”第五天，翰林兄的眼睛里的小星星化作颗颗晶莹的泪珠。
“秋雅说，她要等毕业后再出国。”第六天，翰林兄抬头看天空，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照着翰林兄欣慰又失落的容颜。
“秋雅说，他也喜欢我。”第七天，翰林兄低头说，脚趾头在凉鞋里不停地屈伸，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用脚趾头抠出一套别墅。
“连续一星期，你都没去上课，我跟老师说你病了，替你请了假。”我给翰林兄说，我知道那段时间，换谁也无法安心去上课。
“下周校园运动会，我要积极表现一把，也给秋雅留个好印象。”翰林兄说着， 在地上压腿，然后腾空一个一字马，接着又腾空转体三百六十度，落下依然是一字马，很久很久没有站起来。
我用崇拜的眼神安静地看着，等他做出下一个令人震惊的动作，可是他依然不起来，嘴里说：“二哥，岔劈了，大腿拉伤了。”
我正要扶他起来，不料他却双腿腾空盘旋，一个干净利索的乌龙绞柱，他稳稳地站在了我面前，对着我笑，仿佛面前站着他的秋雅。
这一幕，如果秋雅在，我想她也会给翰林兄一个拥抱的，即使没有拥抱，也应该加一个鸡腿。
鸡腿不是秋雅给的，是马冬梅。
运动会开始前，马冬梅气喘吁吁地跑到体育场，穿过人群，高呼翰林的名字，我们都笑着看，看她手里捧着一个塑料饭盒。
马冬梅走到翰林面前，打开饭盒，里面是一根鸡腿，冬梅说：“翰林哥，今天你要我我们班拿第一，这根鸡腿是给你的，吃吧。”
还是冬梅想得周到，班里那么多女孩子，平时有捂着眼睛从指头缝里偷看翰林的，有以借课堂笔记为名还回去时夹带情书的，又约这看电影的，就没有一个人想到要送鸡腿，马冬梅这是独一份。班主任重磅企鹅看到这一切，也伸出大拇指。我当时也在旁边，我看班主任的大拇指似乎不标准，好像要抢鸡腿吃的样子，他没说出来，也没敢对同学说。
运动会开始了，三千米中长跑，这是翰林兄的强项，男人要快，更要持久，所以翰林兄喜欢中长跑，在这个项目上，只要他参加，别人都只能争夺第二。
有了鸡腿的加持，我们都相信，翰林兄可以闲庭信步地再夺第一了。
比赛开始了，翰林兄一马当先，卷起千堆雪，不对，是卷起滚滚红尘，让身后的同学跟着吃土，翩翩身影如飞鸿临风，烈烈气势如惊雷遏云。这就是翰林，不仅惊艳了观众，而去折服了对手。
一圈，两圈，三圈，翰林兄皆为破风者，身后皆为跟随者，每个人都为能够望其项背而感到骄傲。我在旁边暗自思虑，如果翰林兄加入国足，无论在哪个位置都将游刃有余，作为前锋，摧城拔寨势不可挡；作为中场，指挥调度进退有方；作为后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作守门员，八臂哪吒密不透风；作为教练？他没那功夫，他要去追秋雅。
秋雅也在人群中，不，她已挤到了第一排，谁又肯错过翰林兄率先冲过终点的辉煌一幕呢？秋雅的红润的脸颊带着紧张的微笑，口中喊着加油，虽然翰林兄没听到，我想翰林兄的心里一定是幸福的，幸福的微笑也将在他脸上浮现。
可是，翰林兄的脸上没有了微笑，在进入最后一圈时，翰林兄俊朗的脸上现出了痛苦，肌肉在扭曲，双手已经捂住肚子，痛苦地弯下腰，他倒下了，跪在地上，呕吐不止。医疗队进场，把翰林兄拉到旁边进行治疗。一阵叹息伴着疯狂的欢呼声，神经第一个冲过终点，接着是薛痒，随后是天涯。
这是一场失败的运动会，至少对翰林兄来说是这样。当然，我们班每个人都很少失落，最失落的人是秋雅和马冬梅。
秋雅也喜欢翰林，希望翰林在毕业之际给她留下美好的一幕，她失望了。
马冬梅，躲在一旁哭泣，嘴里哽咽道：“我不该给翰林鸡腿，那是我珍藏了三天的鸡腿，昨晚家里停电了，我想应该不会坏的，谁料，都怪我。”
没人怪马冬梅，她也是一片好心。善良 行为，导致最坏的结果，造化就是如此弄人。马冬梅说：“我要用一辈子来弥补我的错，555555……”她说的没错，毕业后，她的一辈子给了翰林兄。
毕业典礼上，翰林兄依然风度翩翩，依然是我们心中那个无数不能的翰林兄，他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上舞台，接过主持人七七递来的话筒，声音响亮地说：“临别想说的太多，千言万语，无法表达不舍之情，就让我唱一首歌送给大家吧。”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来世也当称雄，归去斜阳正浓……”翰林兄唱的是霸王别姬，是唱给秋雅听的，也是唱给我们所有同学听的，当然，听得最认真的是马冬梅，她一边听，一边用眼睛盯着翰林，那一刻，翰林的目光聚焦在了秋雅羞涩的脸上。
天涯的腰子烤好了，我示意翰林兄先吃烤串，翰林兄摆手说：“等等，让我再唱一曲霸王别姬。”
歌声起，豪迈而深情，歌声感染了每一个食客，也感染着路灯下默默流泪的马冬梅。 |
雷达卡
发表于 2024-8-29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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