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薛痒 于 2024-10-2 20:38 编辑
小时侯经常停电,通常都是在晚上。 如果是夏季,大家会摇着扇子从一个狭小的黑暗走进另一个更广阔的黑暗。 如果是冬季,蜡烛会相继从各个窗口点亮,像野兽张开口吐着红色的舌。 印象中每次停电都是我一人,他们忙,回来很晚。 无论冬季还是夏季我都不会出去,我怕他们回来看不到我担心。
如果没有写完作业,我会点支蜡烛,低头在暖色的跳跃的烛火里,偶尔用铅笔拨弄下烛芯,它又明亮一些。 有时,就坐在黑暗里,安静着,楼下叮铃铃的自行车的铃声清脆悠长,我知道这是别家的家人回家了:他上楼敲门换鞋换衣洗手吃饭说一天的趣事问孩子的作业,餐桌中间点一根粗粗的红蜡烛被高高的放在一个空的白洒瓶里,烛光半明半暗的打在每个人的脸上,我在脑海里认真的勾勒着他们的样子,在梦里远远的看着。
有时,我会跑到阳台上,打开窗户,趴在窗边,在一片黑暗里,手指对面一个窗口:亮。 果然。我又指向另一个:亮。果然。如果连续亮对三个,我会吹吹手指,对自己说:我有特异功能。时间久了,我就认为我真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这错误的认知一直影响到现在。一次,晚上遛弯我对老公说:亲爱的,我经常梦到自己飞,你说我上世是不是修仙之人?他上下打量我几眼说,扑楞蛾子也会飞。我狠狠踹了他几脚,觉得他玷污了我的特异功能。
母亲看我放学总是一个人,怕我害怕给我找了一只小白猫,我叫它小白。其实,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觉得我不是一般人,我能控制灯。但我不想告诉他们。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小白,并在停电的夜晚演示给它看。因为有了观众愈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那个夏天,阳光炙热,母亲带我到市郊压面条,那个面条机的螺纹轴一圈圈转着,我盯着它,仿佛盯着湖水里荡起的波纹,我伸出手指,指着它:停。它依然转着。我再次指着它:停。我觉得我需要用手把它按住。于是我用右手食指按下去。。。。。。 现在,它的指腹有一道疤,因为被削去了一块肉的缘故。 那个夏天我挂着绷带,被母亲狠狠打了一顿。
再停电我就收起了我的手指,但不代表收起对自己的认知。我开始跟小白交流。在黑暗里它的眼睛闪着红色光,我对它说,我会飞很高,能从那个高高的柜子上飞下来,等我长大了,我会飞更高更远,到时我带着你,想去哪去哪。小白那么乖巧的窝在我怀里听我天马行空。我说,小白,你叫一声。它就喵。我说,小白,亲一下。它就伸过头。我把这些讲给同学听,他们不信,说猫根本不听人的,它不是狗。我说,我就能让我家小白听我的。直到他们来我家真的见到小白,信了。从那以后,我觉得自己和动物能无障碍交流,这个比手指更神奇。
那个冬天的周末,我们一起去找一个同学玩,她家有院子养一只黑狗,我说我不怕。然后,第一个推门进去,狗扑过来,我摔倒,它咬住我右腿膝盖。幸亏大人出来早,只流了点血。打了狂犬疫苗,现在还有白印子。 同样在那个冬天,小白误吃毒物,等我放学发现它口吐白沫,我抱着它哭成泪人,伸出手指,指着小白:活。活。活。。。。。。 小白喵呜叫着,气若游丝。 那晚,没有停电,灯很亮,如白昼。 但小白身体僵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