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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知易行难 于 2011-1-3 00:54 编辑
跟朋友约了喝酒，天寒地冻，打到车时已经满身雪花。
一路无语，雨刷有节奏地扫着风挡的积雪，一个红灯，司机突然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他打开后备箱拿出抹布开始用力地擦着被风雪挡住的后车窗。我不由对他莫名地增添了一丝好感，这是个并不懒惰的男人。尽管他已不再年青。
他满身寒气地跳回车，正当我决定打破沉默聊聊天打发这无聊的堵车时，他抓起电话拔了出去，“吃药了么，吃了几遍。。。”电话那头是一个不耐烦的女声，“。。。就问你吃药没！行了挂了吧。”他也语气生硬地按断了电话。又是一个红灯，他又拿起电话拔了过去，“你上网查查哪儿的貂儿便宜。。。你说哪来的钱？攒的呗！一万五还可以，多了没有。。”两人笑着收了线。我也憋着笑看向窗外，我顺其自然地猜想，这司机是在用私房钱来打对编外“女朋友”。
车又堵在路口，我掏出烟抽了起来，然后笑着问他，“这方法确实比药好使，感冒一下顶回去了吧？”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笑着说，“我是说貂儿比药好使。。。”“哈！我家孩子非要买个穿，不买不行。”我心里不由暗笑，把编外女朋友当孩子看确实也符合他这个年龄和社会潜规。“一万五今年可是买不下来，你得准备个三五万。”他挠挠头说，“我那本儿也就这么多，这还是孩子一再要求说，反正你答应给我妈买了，我妈死了你就给我买了吧。。。”我心里一惊，为自己的误判感到无耻。
车里又恢复了沉默。他突然说，“从发现到死就仨月，骨癌。”我连忙说太可惜了。
“我媳妇人贼刚强，跟她搞对象到有病都没打过针。。。”
“发现就晚期了么？”
“是啊，从胸膜来的，根本治不了。医大，肿瘤，血液全去遍了。有人说大连有个大夫治这个厉害，我马上开车拉着她去，走之前打足了血小板，又带了一些药，医生说两天之内必须回来，否则人有危险。。。到了大连大夫一看就说不行了，治不了。回来的道儿上又跟大车在高速撞上了，叫了120去了当地的小医院，我说不能在那耽误，还有一天时间得马上回家。”
“为啥不让120把人送回来？”我插了一句。
“那破车。。。四面透风，再把我媳妇咣当死！”前面的车终于蹭了一小步，他忙跟了上去，然后大车小车又死死地攒在路上挪不动步了。“多亏了我朋友去车接我们，回来时马上赶到医院，人差点就不行了。”
“这真是生死时速了。。”我看了眼窗外的行人，每个人似乎都在跟死亡争抢着时间。
“最后那个月把我折腾稀了，我媳妇谁也不用，24小时就折腾我一人儿。过十一我说咱回家过节，她乐的啊，象个小孩儿一样。。”他的嘴边也泛起了笑容。“我把她接回家，做了一桌好饭，她想自己喝粥，手都抬不起来了。闺女说喂她，我媳妇当时就激了，非要自己喝，她说她不求别的，就求将来吃饭拉屎能自理。。。到底是自己喝了小半碗儿，晚上就说一宿胡话。我刚睡着，她就把我扒划醒，还说我是不是也有病，怎么总睡觉呢。我心里说，你这折腾成啥样了啊。。。。”
我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觉得他很可爱。“都说什么胡话啊？”
“说她那死爹来了，她大姐也来了，大姐也死好几年了，说跪在那儿给她祈祷，你是个好人，你是个好人。。”我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折腾到半夜，嫌热，我把空调打开说这回好了，过不了一会儿又嫌冷，非要去植物园门口睡。我拉着她抱着被到植物园门口，正好碰到俩警察，问我俩是干啥的，我媳妇行，那关口还贼有底气呢，你说干啥的，搞破鞋就不上这儿来了！”他笑着又提了一步车。
我也不由笑了，“你家嫂子是个暴脾气啊。”
“嗯，脾气不好，人好。借她那些朋友十多万，要死的时候才要回来三万。。。我现在就拿这事儿说我姑娘，别瞎他妈往外借钱，傻实在，再好的朋友一提钱也是得罪，晚得罪不如早得罪。。。我姑娘啊，跟她妈一个样儿，有钱大家花。买貂儿都不用对象拿钱，熊老爹的章程。。。这年头，谁也指不上。”
我点了点头，“真得好好告诉姑娘，给朋友花钱要长眼。”
“告诉了也白扯。我和她妈都看不上她这对象，家里条件不好，说了几次也没用，反正话儿到了将来别怨我们就行了。”
路口终于在象雪人一样的警察叔叔的指挥下通开了，我们经过他身边时，他还在做着放行的标准手势，就象这司机哥们儿对孩子的教育，确实是多余的。——指不指挥，我们也要前行。
“我媳妇啊，最后那段是真折腾人啊，我刚接了车，她就打电话说快回来，我耳朵里进了个小虫儿。我忙三火四地赶回去，哪他妈有虫儿啊，给她用耳勺掏了掏说，这回好了吧。”
“呵，嫂子可能也有预感，她这是希望你陪着她啊。”
“嗯，根本不让我出车。那我也是最后两天才告诉她得了癌。我不想告诉她，我就想让她多活几天，最后她姐他们说，你得告诉她啊，要不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犹豫了好几天也没说。她也有话想跟我说，最后也没说出来。能动的时候说，咱俩去楼下小花园坐坐，唠会嗑儿。到了楼下，我俩就相互看着，我说唠啊，她说不说了。。。。”
我把头转向车外，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我媳妇行，临死我跟她说，我给你买了块墓地，贼漂亮，她说不用看，我保证满意。我哥们儿都骂我，说穷这样了还花三万买墓地，我说那得对得起我媳妇啊，人家跟你也给你生了这么个大闺女，买块墓地不应该么。”
“嗯，问心无愧。”
车停在了灯火阑珊的酒店门口，我打开车门时不由说了句路滑慢开啊。他笑着看着我说，谢谢啊。
这台词确实只适用于朋友之间的道别，说给一位陌生的司机，确实有些矫情。雪依然在下，我突然觉得，是该跟朋友们好好喝顿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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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0-12-31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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