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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李易安 于 2011-1-2 22:35 编辑
《那年早春》
旭日刚好在山顶探头。束河清澈见底。束河之上的金沙公路伸向远方。早春二月，生命正酝酿着一种芳醇的变化，一种未能完全预知的骚动。
那个周末，决意骑单车去看望几十里外的外婆。馨儿觉得自己完全是青春萌动心血来潮的壮举。一辆单车，一种心境、一路风景、诗意的穿行，这是馨儿想要的感觉。
公路几乎就在谷底，两岸是延绵起伏的山脉。脚踏车在金沙公路上缓慢前行。除了偶尔的从面前一闪而过的货车，路上难得见人影。微风拂面而来，略有几分寒意。形单只影的馨儿想:“要是这路上，在这最美的年华里，遭遇一场最美的相遇、相知、相爱，就像电视里的某个情节，那该多美”?这么个闪念，让馨儿心里充盈着一种说不出的驿动。
那年，馨儿十七岁，高二学生。一袭长发披肩的她，在学校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女。生命中的意外随心境而来。后来馨儿结论为缘分，或者天意。
公路边，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映入馨儿视线。一个身着粉白牛仔裤、浅蓝夹克上装，发型有些酷的男孩，正在束河边画板上专注写生。好奇心让馨儿悄悄走近。小桥、流水、人家，一种动静相宜的美跃然纸上时，馨儿觉得他就像一名画家的点染笔法。
"你的画真美呀"，当剑听见声音诧异的回头时，馨儿才发现这张英俊的脸、明亮锐利的眼比背影更生动。四目相对，眼波交融的瞬间，就像发出电石火光。馨儿为之一震。
"我们结伴而行吧"，馨儿主动搭话。路上车辆行人稀少，馨儿一个人单车，心里必定是有一些后怕的。男孩似乎有几分孤傲，对馨儿的话爱理不理，直到完成他的创作后才上路。在路上，馨儿主动向男孩介绍了自己的情况。男孩话闸被慢慢打开。在交流中馨儿才知道他叫剑，就读高三，18岁。父母离异造成他反叛性格，是生父亲的闷气才故意单车跑出来的，这是要去找姑姑诉苦。
起初剑的话并不多，只是馨儿对他的一问他才一答。后来馨儿说起爱好文学，两个青春懵懂的年轻人似乎有了越来越多的共同话语。人生、理想、文学。两颗情窦初开的心，如含苞待放的蓓蕾。他们甚至忽略了公路沿途美景，剑简直是口若悬河，侃侃而谈。
明媚的阳光下，是他们四个车轮动听的韵律。两个人的影子一前一后叠在一起，像一片洇开的墨。年少未及太多言语，惊鸿一瞥，已是让馨儿惊心动魄。
一声铃声打断剑和馨儿的对话。侧目，馨儿视觉一新。一身军装，轮廓分明的脸、浓眉大眼中透着几分英俊的小伙子从身边呼啸而过。唯有那辆偏旧的自行车与他形象极不相衬。这个英武帅气的军人，是馨儿无数次在电视里烙印在心中，最崇拜最欣赏的那种男人形象。
"等等，我们一路吧",馨儿主动招呼。军装小伙放慢了车速，毕竟一路同行更有情趣。三个人有一句无一句的边蹬车边吹牛，军装小伙显得沉默寡言，偶尔搭两句。在交谈中得知这个军人叫军，20岁。因老家太穷，读不起大学。无奈之下，高中毕业后去参了军。这是探亲回来，代战友去四十里外看望生病的爷爷。
青春飞扬的季节，他们就是一道绚烂的风景。引得公路上偶尔的行人侧目唏嘘。"呵呵，怎么这么巧呀?三个异口同声:我们都是飞鸽牌自行车!"大家都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巧合。
束河静静的流淌，两岸葱茏。不知名的鸟儿打破山谷沉静。路旁几簇小花点缀着二月的早春。三辆单车穿行于充满诗情画意的山水间。馨儿使劲的蹬着单车，使劲的蹬，使劲的蹬。始终与他们保持三车平行。 军尽管车旧，可技术特好。一组漂亮的车技展示:旋转、急停止、翘独轮.馨儿看得目惊口呆，佩服不已。
一个小的意外，使得馨儿连人带车受了伤 。两个男生在关键时刻方显英雄救美气度。剑主动承担搭馨儿，军承担起推馨儿的车，去前面不远处的古镇，上药、修车。
第一次搭男生的车，馨儿毕竟有几分羞涩与矜持，极力保持着自己身子和剑后背的距离。“你这样坐姿车的重心不稳，会摔倒，靠紧点嘛。”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样对馨儿说。风一吹，馨儿闻到剑头发上的飘散着海飞丝的香味，以及衣领上淡淡的烟草味。下坡，剑一个急刹，馨儿贴近了剑的后背，隔着单薄的衣服，馨儿感觉有一种青春的悸动和热血不断上涌，呼吸困难。也许是偶然、也许是剑的故意。馨儿觉得人家是好意搭自己，不好喊停车。
古镇很快就到。这个古镇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丰富的人文风景。李庄、剑在熟悉不过。那些林徽因和梁思成曾经漫步过小巷，可谓韵味无穷。修理店老板娘说一会儿就可来拿车。幸好诊所医生馨儿只是伤了点皮外伤。擦点消毒药水包扎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我搭你去古镇兜风转悠转悠吧，你没来过，看看也好"，剑对馨儿说。馨儿没有拒绝。军则他趁机去看古镇的一亲戚。青石板、小巷，红砖，碧瓦、古建筑，剑滔滔不绝的当起馨儿的解说员。叮当的车铃从一条又一条小巷穿梭而过。这个才女加美女加建筑师的林徽因，让馨儿佩服不已。剑给馨儿读着林徽因<你是人间四月天>的诗歌"我说你是人间四月天 ／笑声点亮了四面风／清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 ……"。这样的时光馨儿是快乐的，连膝盖上的伤口居然没感觉到疼了。
"馨儿，抱着我的腰，否则摔你下去哟.当我是你哥哥嘛"。馨儿羞红了脸，自己心跳与剑背上的温热融合在一起。馨儿心里有一种朦胧的欢喜、一种朦胧的幸福，说不出来。觉得自己就是恋爱中的人儿似的。
一小时回来，修理店张贴字样"店主有急事，明日来取"，馨儿郁闷得很。剑安慰馨儿说："别急，反正你的脚也受了伤，就是修好单车你今天再骑，对你伤口恢复不好。我搭你到外婆家去吧"，馨儿未拒绝。古镇转悠这一刻光景，馨儿心里像是粘着剑了似的。她说不清楚自己强烈的感觉。反正明天星期日坐车返回古镇取车也行。
阳光普照。尽管早春二月，还有几分春寒料峭。剑搭着馨儿继续上路金沙公路。馨儿的心却特别温暖。剑的风趣、幽默感染着馨儿，馨儿也叽叽喳喳的说她喜欢的诗歌。军不知几时赶上来了。经过一段上坡路，剑明显感觉自己单薄的身子有些体力不支，尽管心里极不情愿让军搭馨儿。
馨儿是欣赏军的，只是感觉与剑感情更近一层。"抓好车座，自己坐稳当点"。军没有叫馨儿要靠紧。一个陡坡，馨儿不自觉和军贴近。军宽厚的背给馨儿一种安全感，觉得军是如此沉稳。一个低头的靠近，馨儿的发丝飘在军的脸上，无意间馨儿的脸碰了一下军的脸。馨儿第一次感到心跳提到嗓子眼了。军回头淡淡一笑，馨儿也笑笑，低头。军吹起口哨，一路向前。时不时还放开双手，张开双臂，要馨儿感受飞翔的滋味。
如果爱情是一种苦劫，馨儿此时不知道是更喜欢剑多一点还是军多一点。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出现。古渡头，小船。一个孩子失水呼救。军奋不顾身营救。剑一脸惊讶还没反应过来，孩子得救，军裤子湿透。馨儿读到了一个男子的勇敢。美，其实就是一颗善良的爱心，军的举动打动着馨儿。馨儿知道自己的内心明显与军靠得更近，甚至馨儿故意趁车的晃动当儿，轻轻挨擦一下军的后背和面颊。
军仍搭着馨儿。两车，三人，在金沙路公路上继续前行。没有闹市的喧嚣，没有匆匆的人流，空气里只有泥土、山野的清新与芬芳。凝视远方，任由微风轻抚。深情的注视沿途自然风光，惬意的畅游在路上，真是骑乐无穷!三个少女少男感觉快乐无比。剑依旧滔滔不绝，说他喜欢的文学、历史，画画，还有叔本华，尼采。军显得有些腼腆，有些孤言少语，也许是蹬车很累的缘故。馨儿微笑着与剑搭话。偶尔有意无意的碰着军的后背和脸。
"明媚的阳光，蓝天白云，将自己释放在热爱的土地上，不必迷失在茫茫城市里的琐碎束缚，只有身体力行与自然亲近，用心灵与自然对话，你才能感受生活的美好，生命的价值，自由的投入土地每次的召唤，每次感悟，追逐人性的回归。"，剑继续着他之所以热爱单车户外旅行的高论,这种高论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也许是单亲家庭反倒让他早熟的原因。在馨儿听来，这些近乎大人的话语出自剑的口，觉得剑好有才、好有思想，好有情趣。
丽日当空，群山绵延，束河流淌，仿佛世间所有的生命应约而来，在透明如醇蜜的阳光下，同时欢呼，同时飞旋。他们的欢声笑语在山谷荡漾。其实在每每最快乐的时候，剑总是内心盈满一种痛。因为爸妈的离异，单亲孩子毕竟缺少一种完整的爱。馨儿回头瞟到剑青春的眼神里，一半是明媚，一半是忧伤。
馨儿目的地很快就到了。天空有些小雨，如同老天故意营造一种分别的氛围。分别在即，馨儿的鼻子有些酸。"馨儿，我喜欢你"，剑的眼睛里充满坚定。"不，馨儿，我更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时"，军说话似显得有些笨拙有些急切，甚至有点结巴。馨儿无法判断更喜欢谁，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们，只是低头不语，低到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速度急剧加快的声音。"那么，剑，我们公平竞争，明年今天，在这里，我们等馨儿来做选择"。军的脸涨得通红。剑直视馨儿的眼睛，犹豫片刻，"那好吧，明年，这里"。
直到两辆单车的背影走远，馨儿还呆立在雨中，茫然所失。馨儿强烈的感觉到迷离的，不仅是两个远去的背影，而是双眼和内心。一抹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路边小屋的大妈听到馨儿喃喃自语:“两者，只能选择其一，俩，都好"。
第二年的同一天，馨儿记得约定。可大病，未能按时赴约。第二天馨儿赶到，大妈告之，"昨天那个穿军装的小伙子来过".面对群山翠微，依旧是早春二月的太阳，馨儿感觉好冷。
以后，馨儿每次看外婆都坐车回家，不敢单车上路，怕触及那记忆深处的柔软时光和淡淡忧伤。以后，馨儿也独自开车去看外婆。轿车一路驶着。安静的公路上，那两个单车背影一直盘踞在馨儿心中。但馨儿知道，爱一个人，并不仅是强烈的感觉而已，它还是一项决心、一项判断，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分。"有情所喜，只幸所在，有情所怖，是苦所在，当行梵行，舍离于有"，馨儿常常在夜深人静想时想起世间经书上的这句话，若有所思，所悟。
这时的馨儿，早已把一个对的人从人海里捞起、认定，被那人温暖的接在了手心。馨儿明白选择婚姻是过日子。馨儿选择的先生，是军的那种类型的男人。
16年后的早春二月，周末，还是在这条路上，还是去看外婆。馨儿和先生、儿子，三辆飞鸽单车上路。脚踏车缓慢的速度，亲近着土地，使人放下内心的繁复，以清新的视觉感知世界。馨儿越来越喜欢单车骑行这种低碳的户外活动。静静流淌的河水，两岸的葱茏，翻飞的蝴蝶，还有风中时曾相识的花香。所有生命的美好印记都像时光里的插图。儿子冲在父母前面，没有留意周遭的光影。只有先生眼神中那种特别温柔的光彩和他微笑里的满足，让馨儿看在眼里。
忽然，身边呼啸而过的一个粉红少女和两个少年，也是三辆飞鸽牌脚踏车，馨儿的猛的一震。真是像极了那年早春的情形。耳边的风，回绕的潮音，思绪那场记忆犹新的相遇，万千滋味萦绕心中。公路伸向远方，16年前的两个背影清晰如昨。
"妈妈,快点！"，儿子和老公跑在了前面。馨儿低着头，使劲的蹬着"飞鸽"，使劲的蹬，使劲的蹬……
20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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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1-1-1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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