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日我请假了，假期还剩两天，要求必须在四月前用掉，否则作废。这公司休假制度是入职第一年没有假期，这让我很不适应。好在去年去迪拜和德国出差还攒了几天调休假，一直没舍得用，留着应急。昨天就是急事了，妈妈肠癌手术。叶子一早就要过去，她先是说六点半要起床，后来说六点就得起来。我说你别设闹钟了，到时候我喊你就好，我总比闹钟温柔一点。叶子神经有一点小虚弱，我怕闹钟吓到她。其实不只是她，我们一家三口都有点“怕”闹钟，怕睡得正香被它吵醒。所以一旦设了闹钟，反而睡不踏实了，会比闹钟醒得更早。我难得说一句温柔的话，但估计叶子没听进去，她早上还是没有等我叫就醒了。六点钟，她起床洗漱，给自己煮了碗面吃了就出发，出门的时候大概是六点半。我又回床上躺了十分钟，才起床洗漱顺便给天天蒸饺子煮蛋。七点钟，准时喊他起床吃饭：“七点啦，你再磨蹭两三分钟要起来了啊。”
送天天上学回家，我把房间用拖把和抹布打扫了一下，差不多刚结束，叶子电话过来，让我赶紧过去。本来头天晚上说好了，我10点钟过去就好，不用太急，可以在家里先休息休息，毕竟晚上是我陪床。但既然叶子召唤，我也就赶紧动身了。但也并没有快起来，等闵行13路就等了20分钟，到医院的时候都快九点半了。电梯门一开，我就看到不远处的叶子。她等我出来，就让我看着她的包，并盯着手术室的大门，然后她去厕所了。我不来，她自己不敢走开，怕妈妈手术结束出来看不到人。事实证明她想多了，虽然妈妈是早上第一台手术，七点半就推进去了，但直到中午十二点半才推出来，足足五个小时。等得心焦，我俩一次次去看滚动显示状态的大屏幕。当然，我们也并没有抱怨时间长，因为在她后面还有两位侯台的病患，叶子说跟妈妈差不多时间推进去的，那手术却只能安排到下午了。
推回病房是12点46分，俩护士和请的护工阿姨仨人围着妈妈一通忙活，把心电监护仪等按照好。妈妈已经苏醒了，但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她身上插满了管子，两侧分别垂落的是收集红色体液和黄色尿液的俩袋子。伤口在上腹，有十厘米长，感觉怎么也不像微创。但微创的孔也在的，能看到。测心电的电极片贴在身上，手指上的夹子是在测血氧，胳膊上紧固着测血压的，鼻孔里是氧气管，脖子那边有深静脉的插入管，而所有这些管子又分别用管线连接到不同的地方。阿姨很有经验，她上手摆弄了一下，就说腹带松了，太长，应该换根短的。护士对她的意见很重视，立刻就安排了。她又发现妈妈红色体液流出太多，颜色也太深了，用一个带刻度的量杯量了一下，说太多了。护士也记下来反馈给医生，很快就开了止血药来挂上。我跟叶子在边上插不上手，就是看着，然后觉得这150块钱花得很值。
安排好，护士和护工就离开了，她们要照顾的人很多。临走，提醒我们不要让妈妈碰身上的管子，要让她手脚动一动，尽快从麻药里恢复出来，而且两个小时内不能让她睡觉。叶子买了止疼泵，护士说如果妈妈实在疼得厉害，可以按一下，药就注射到体内了，但按的次数不能太多，间隔要20分钟以上，而且每天最好别超过三次。不过她们每个人说法也不尽相同，另一位护士则说只要注意间隔时间就好，次数没有硬规定，但尽量少按是对的。吃喝是不允许的，不许喝水，只能要棉签蘸水润润嘴唇。这些，我跟叶子都仔细听着，然后我把它们记到手机备忘录里。妈妈第一次说疼是1点04分，我们按了，的确有效缓解了疼痛。1点10分的时候，我让叶子照顾着妈妈，我下楼去吃东西。我们那栋病房楼靠近西角门，门外路边有个早餐车。我本来想去吃几个包子，顺便给叶子带俩，人家说包子卖光了，只有手抓饼。我要了一个，加了蛋、里脊肉和土豆丝，共8块。没给叶子带，我知道她不吃这些的。
叶子没吃午饭，她差不多下午三点多走的，回去做晚饭。她闺蜜负责接天天放学，然后回家吃饭。最近几天都是这样，我跟叶子说她跟天天在外面吃点就好了，不用准备晚饭的，我下班回家随便吃点就好，但她仍然习惯回去给我们准备晚饭。叶子走了后，我负责给妈妈擦汗，用棉签擦嘴唇。快2点的时候，又来了一个护士，这位应该是管床的护士。她一边检查和重新调整腹带和电极片，一边理顺那些杂乱的管子，嘴里抱怨着前面几位干活太糙。病房里一共三张床，妈妈在靠窗的床上，挨着她的是一对来自无锡的夫妻。得病的是丈夫，插着鼻管，他们本来应该在11楼的，说没床位来才安排到9楼这边。靠门口的是一对母子，老太太化疗头发都掉光了，戴着假发。护士走了后，无锡人跟妈妈聊天，问她我是谁。妈妈说：“是我儿子。”我在边上听着心里就很暖。不过，很快她又跟人家说了我是女婿，然后人家自然又是一通夸赞。
有我在，护工几乎不太用管我们这边，她可以安心去管其他床位。或许也是觉得过意不去，又或许妈妈刚手术完更需要照顾，护工阿姨跟我说：“你晚上回去就好了，我睡你妈妈身边，会照顾好她的。”我拒绝了，手术后的第一个晚上比较危险，我还是不放心。从下午到晚上，我在手机上记录下每次使用止疼泵的时间，翻身的时间；记录**液和尿液的量，还有血压的变化。妈妈红色血水流出太多，而尿液却又太少。前者当天就用了止血药，后者则是今天早上又安排了一次补液。最让我揪心的是血压，她刚到病房的时候，高压在90多，低压在五六十。血压是整点的时候机器自动测的，后面两次慢慢变好，高压能有一百零几，低压有六十大几接近七十了。但等到了晚上，血压就开始一路下滑。几乎每小时的数字都下滑，当时我很紧张。那监护仪还有一个不好，就是太灵敏了，妈妈睡觉的时候它测不到呼吸，就一个劲儿报警，搞得我跟护工都睡不好。
护工人不错的，晚上六点的时候，她过来看着妈妈，让我去吃饭。我去了医院外面不远处的一条街道，吃了顿“自助餐”。荤素各选了点，一共15块钱，往返加吃饭花了25分钟。等我回来，护工阿姨就又忙去了，直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她才总算忙完了其他患者，她搬了张折叠床放妈妈床旁边靠窗户的一侧，就在那边睡了。睡前，她给妈妈擦了擦脸，润了润嘴唇。不过她也睡不好，基本上半小时左右，就有人来叫她。病房里有三把椅子，椅子上有二维码，扫码付押金，它们就可以拉开变成一张折叠床。有时间限制，晚上9点后才能使用，到第二天早上6点。我扫了一张，算了算一晚上是27块钱，不算贵。我也是快睡觉的时候，才看到门口床上大娘摘了假发的光头。我知道那是化疗的事儿，又看了看妈妈的满头黑发，心里就很难过。妈妈和叶子都是一根白头发都没有的，不像我，白了不少了。
晚上10点40，护士来喊护工阿姨，说31床要小便，让她去。晚上12点的时候，妈妈血压降到88，等1点的时候落到81。我很慌，赶紧把护工阿姨叫醒。她也觉得奇怪，猜测说是妈妈的**问题，但我还是怕，护士过来测另一个胳膊105/ 60。流出的血水还是很多，11点半换的，不到一小时又20毫升了。1点的时候，妈妈说疼，我按了止疼泵，又用毛巾给她擦了汗。给她润唇的水，我每二十分钟换一次，棉签则是没几次就换掉。给她擦汗的毛巾，每擦一次，我就去卫生间用热水洗干净备用。病房有独自的卫生间，里面水龙头有热水，而且竟然还有一个浴室可以洗澡。可惜我没带睡衣和毛巾，只带了牙刷牙膏和降压药。不过没睡好也不全是没洗澡，跟吱吱叫的监护仪有关，也跟呼噜震天响的无锡大叔有关。不过大叔媳妇应该是习惯了，她跟大叔挤在一张病床上睡的，没舍得扫码。另外那位大妈的儿子也没扫码，而是坐椅子上，趴床上睡的。
我大约两点多睡的吧，早上四点多就醒了，去卫生间洗脸刷牙。等我刷牙出来，就看到护士推着小车从妈妈床边走开，她已经完成了抽血。六七点钟的时候，医院开始派饭。妈妈是什么都不许吃的，但她很兴奋，让我去打完粥。动手术后，妈妈中气不足，口音本来也重，说话我听不太清了，她比划好几次我才听明白。问题是，我知道人家那粥肯定没我的份，哪儿好意思去？但老人不依不饶，一定让我去，我也只好拿着她的饭盆去讨粥喝。负责打粥的护工很警惕地对我说：“你们床的病人不能吃的啊！你吃，这个我倒是可以给你打，但是不能给病人吃啊...”我点头答应着，脸应该是红了。但没办法，这时候我不能让老人不开心。端着粥回去，吃给老人看，并且夸她厉害，果然是能分到粥的，老人听了就很开心。
叶子是今早上不到九点到的，她送完天天就过来了。我俩一起给妈妈讲各种好玩的事儿，让她开心放松。叶子说前天劳技课上天天跟他同桌打牌，被老师抓到批评了。那孩子忽悠天天，说你学习好老师不会批评你的，你就说牌是你带的。他判断对了天天的单纯，但高估了他撒谎的勇气，天天根本不敢对老师撒谎，他也很怕老师收拾他，所以还是从实招了。天天这同桌也是个乐子人，他最近几次抄天天的数学和英语试卷，两次都跟天天考一样的分数，俩人被老师抓去办公室当面出题重考，自然，他露馅了。天天说，我提醒他了，别都抄，要故意错两个，他不听，他不舍得......
就像妈妈说“我儿子”的时候的感觉一样，我听叶子说这些的时候，心里也很甜蜜地响起三个字“我儿子”。更让我开心的，是叶子说这些的时候，她也是笑的。
十点多的时候，我跟妈妈和叶子道别，回家拿行李，出差。
河蚌赌徒 2025年3月21日 |
雷达卡
发表于 2025-3-21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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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24 12: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