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俄经销商萨沙深谙中国的人情世故,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有中国血统。我们是5月1日下午7点的飞机,本想最后这天我们就自由活动,不麻烦他们了,毕竟他们那周是假期,叨扰两天已经过意不去了。但他断然拒绝,坚持要送我们去机场不说,还要请我们吃午餐。午餐安排在当地一家高档中餐厅,说是考虑到我们离家已经十几天了,一定很想念家乡菜。怎么说呢,他这颇有点弄巧成拙,毕竟我们马上就能回国吃到正宗中餐了,对于洋中餐其实并没有多大期待。根据过往的经验,这东西也的确不值得期待。当然,人家好意是心领的。去餐厅后,我们点了一大桌子菜,然后说这餐我们买单,感谢他们这两天的盛情款待。萨沙坚决不干,于是在明斯克,我竟然见识到了为抢着买单“撕巴”起来的中国人和老外。
最终我们还是没抢过他,没办法,他用本地语言跟服务员沟通的时候,我们就输了。那家中餐厅的不正宗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所有服务人员没有一张华人面孔。这还没正式合作呢,先承人这么一人情。他们开两辆车送我们去机场,然后依依惜别。机场不大,我们到的时候在搞一个庆祝活动,是国航北京到明斯克航线开通十周年。当地电视台的记者的录像,我们肯定是入镜了的,是否被剪掉则不得而知。在机场,老板牵头复盘了一下这次出访活动,给予了高度肯定。嗯,这种肯定听听就好,不像批评,需要重视起来。我这次始终没能完全倒过时差,脑袋有些昏昏沉沉。飞机起飞后,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曾经做过一个把双肩包放到头上行李架的动作。内心很是紧张,担心把包落在机场椅子上了,那里面有我装满身份证和银行卡的钱包,还有笔记本电脑。
飞行半小时后,我站起来想打开架查看,被空姐制止了,说还没进入平飞状态。又过了度日如年的一刻钟,总算允许了,拉开行李架一看,包就在那儿。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然后困意就涌了上来。这架波音777上也就做了三分之二的客人,还有很多空位。我边上的那个中国哥们很机灵,早早去后排找了个连着的四个空位躺下睡了。至于我自己,则是把我俩座位之间的扶手竖起来,然后蜷缩在俩座位上睡了一觉。刚开始我头冲窗户,脚落到过道那边,担心绊到别人,就又换了方向,脚冲着窗户。个子矮有矮的好处,竟然大部分身体都能躺平。8个小时的航程,睡了接近仨小时,这对我来说已经很难得了。快到北京的时候,发早餐,我没吃,马上到家了,不想委屈自己了。
出海关,转机飞上海,到上海已经是下午1点,然后打车回家。叶子和天天回金山了,家里就我一个人。给她发微信报平安之后,我洗澡,洗衣服,然后睡觉。睡醒差不多五点了,出去买饺子皮、韭菜和肉回来包饺子,吃了25个,两大盘。晚上玩手机,看小说,给自己网购了两件短袖T恤衫,然后接着睡。第二天早上六点多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拿着礼物坐公交去见老婆孩子。很久没见了,见面自然是都抱抱亲亲。到那边是早上九点不到,他们刚吃了早饭,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的碗筷洗了。不在家这些天,辛苦叶子了。就在我回来前一天,亲戚们来看望妈妈,叶子下厨烧了两桌饭菜。我出差的时候,有一天晚上8点多她带着妈妈去医院挂急诊,凌晨四五点才回家,天天自己在家。之后,妈妈又住了两天院。她说:“这些我都没告诉你,你又帮不上忙,白着急。”
午餐后我睡了俩小时,继续倒时差。醒了带天天在村里玩,边上有个新建的果园,里面的小路修得很漂亮,适合爷俩漫步。邻居家的孩子来喊天天骑自行车,还一起打游戏,对此,我们是很开心的。比如玩游戏的时候,我们一般都任其玩够俩小时才打断。主要是替他们视力考虑,再就是玩太久不回去,人家大人也有意见。晚餐叶子没在家吃,她开车带着爸爸去参加喜宴了。我热了剩菜,跟妈妈和天天吃完,又带天天出去溜达,聊天儿。问起天天将来想做什么,他说想学计算机,说已经学了很久了。至于医学、法学那些,他统统没兴趣,倒是不排斥考公务员。他对各专业的了解让我有些吃惊,看样子叶子没少跟他沟通。
早上我睡醒都快8点半了,叶子煮了面条一家人吃。我把房间打扫了一下,又带天天出去跑步和遛弯儿。他的作业都做完了,最后一篇周记在昨天下午也完成了初稿,我负责校正。大约十点多,叶子开车带着我和天天去喝喜酒。那是她表妹的婚礼,在浙江平湖,开车过去大概半小时。男方家据说已经在酒店办过婚礼,这次是女方办的。在小区里支开一个大棚,摆了有二十桌,红色桌布上是几瓶不同的酒和瓜子花生。我挑了个阳光晒到的座位坐了,把荫凉的地方留给其他人。一边给天天介绍中国葡萄酒的几大产区,让他知道老家山东那边的葡萄酒在国内首屈一指。又说起俄罗斯的伏特加,国内多以为是高度烈酒,其实大多数都只有40°。
喜宴开始前,一位衣着朴素的大姐站起来拿着话题唱歌。我开始以为是唱流行歌曲,但又不像,有赞美诗风格。叶子解惑说这一家人都信天主,果然,经她点拨,我就听明白了一句
“赞美耶稣”。她唱完,另一个大姐站起来,手持圣经,滔滔不绝地讲了十几分钟。还是本地口音,我能听懂一部分,都是说感恩的。菜肴陆续上来,很丰盛。天天吃饭快,就着牛肉和鸡肉大口朵颐。叶子劝他少吃点,一会还有鱼虾螃蟹等大菜;吃得兴起的小家伙不爱听,被阻止了有点委屈。我在边上和稀泥,说妈妈就是建议而已,吃不吃在你自己,这是很小的事儿,你可以自己做主。天天情绪缓和了些,不吃了,过了会儿,果然龙虾和螃蟹那些上来了。他大口吃着,我说妈妈的建议多数时候是对的,当然,做决定还是看你自己。
这种宴会,菜肯定是吃不完的。最后上来的几道菜都几乎没人懂,包括肘子和甜点老婆饼。叶子带了打包的东西,说带回去给奶奶吃。是叶子奶奶,本来也要来的,结果头天晚上身体不太好。这点我是支持的,其他家人不打包,我们打包也无所谓。让我有点尴尬的是岳父,他站起身来,到其他桌那边寻摸。这时很多酒桌已经散场,请来烧菜的入场收拾了。我很担心岳父从其他桌端个肘子回来,赶紧让叶子把他叫回来。倒也没有瞧不上的意思,我小时候,父亲出去吃饭,也会给我打包剩菜,只是,如今家里日子终归不同了。相对于一道肘子的小钱,更多考虑的是家里人的面子和健康。剩菜总归是不健康的,哪怕看着没人动。我到的那天,妈妈冰箱里存了很多头天客人来的剩菜,我给扔了一大半。好在前阵子照顾妈妈加深了感情基础,她虽然心疼,但也没说我什么。
叶子和天天明天跟妈妈一起回来,我明早要去体检,搭亲戚便车提前回家了。在莲花路地铁站等公交车的时候,一个骑三轮车的大姐过来翻垃圾桶,但什么也没翻到。在车上,我给一个带孙女的老人让座,她边拒绝边让孩子坐下了。下车,走在小区边上的时候,看到路边一辆沪C牌照的小车,司机打开后排车门遮挡着,就那样在马路边撒尿。撒完,他提提裤子,关上车门,绕回驾驶室,地上只留下了一滩尿渍。
离开喜宴跟天天分别的时候,我心里很不舍,抱了好几次,亲了好几口。1米7的胖父亲,搂抱和亲1米63胖儿子,旁人看着或许觉得有些滑稽吧。那时叶子去给新人送礼物还没回来,天天身边只有他外公。我直到叶子回来才走的,天天也一直看着我。同坐一桌的亲戚,批评她读初三的女儿挑食,嫌她不吃虾,那女儿委屈得差点哭。或许,那才是国内两代人相处的常态。
喜宴,叶子本来不想让我去的,因为我下午就要回闵行了,从平湖回来不太方面,也因为我不认识那亲戚,去了,还要多给一个红包。她知道我在减肥,不怎么吃,那红包给得不划算。我没有反对,服从安排,说可以在家跟妈妈一起吃。不过叶子后来改变主意了,让我一起去,我知道这是她更多在考虑我的心情。对此我也很开心,因为一家人在一起,比那个红包钱更重要。
河蚌赌徒 2025年5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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