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野妞 于 2025-5-5 10:44 编辑
马樱花
晨起下雨,便没去远些的菜场,只在家门口小摊随便选些菜。给卖肉的周师傅打电话,要点腰柳肉,他便给我留好了,走去就拿现成。周师傅的老婆往我袋子里面丢了几朵栀子花,还带着露水和嫩叶。回到家里把花瓶找出来,洗干净,灌满水。把花一朵一朵细细择好,花根浅浅入水。把花瓶摆在小饭桌上,微风从窗外掠过,花香清盈盈地散开来。
栀香似故人,突然忆起那个送花人。吴奶奶是同我一起跳广场舞的舞友,60多岁儿,舞是我学会再教大家,姑且算她们的“老师”吧。人老家院子里种了好几棵栀子花,每逢花开时节,她天天装一袋子花来,先仅着我挑,再给别人。
吴奶奶特别认死理儿,管谁跳舞,都没她老师好,连糖豆网上专业老师也不中;有兄弟舞蹈队的来切磋舞艺,人也不屑一顾……我始终不能理解她人家是如何将一位二把刀老师奉若神明的,赤裸裸的一叶障目嘛,跟我老爹有一拼,我哥不管做啥,对也是对,错也是对,总之他喜欢的人全对。
吴奶奶的舞姿一言难尽,有人说像揉馒头,有人说像放牛羊,但人很自信,一直站前排领舞。有啥法子咧,这块地盘就是她带领几个60后70后(60岁70岁)打下的江山,人是我们舞蹈队的三朝元老,开国元勋嘛,就有想站哪站哪的资格。
时光如白驹过隙,恍惚还是昨天,吴奶奶还和我在一起跳舞,转眼间人已经离世三年了,血管瘤破裂引发的脑溢血,享年70岁。临走的那晚,还打电话说等国庆收假了,她马上就会回来学新舞,那时候我们正在学一支藏舞《我的九寨》,吴奶奶很喜欢,学的认真。
一开冰箱,一瓶辣椒酱跳入眼帘。我喜欢吃手工辣椒酱,吴奶奶自己种的辣椒,超辣,人细细剁碎了,专门给我一大瓶。“酱吃完了,瓶要还我。”要瓶还不简单,我就在网上买了俩,有机玻璃带卡扣的,密封性能相当好,她一个我一个。“有了这个,那个还要做甚。”吴奶奶高兴的什么似的。
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就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她做的东西还在,还是那么好吃,只是越来越少,少到每一口都不忍下咽,每一次回味都是诀别,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了。
吴奶奶的厨艺相当好,好到她那当大老板的儿子,拒绝一切能拒绝的饭局,千山万水也要赶回来吃她做的家常饭。孙女说“我奶奶厨技那么好,家里没有人继承,将来该会失传吧?”人还有个绝活,手工鱼圆,回回送我一小盆都吃不够。那年春节,为了哄她整点,我就在网上买了把功夫扇,别致的蓝,扇子上面还有两条描金溢彩的长龙,吴奶奶喜欢极了,舍不得用,素日里还是用她那把老破旧红扇。她带着专做鱼丸的红盆来家,忙了一下午,做了十来斤圆子,刳下来的鱼肉鱼刺,统统剁碎了,加点五花肉,炸了好大一盆肉圆。吴奶奶手艺真是秒杀一众厨界大妈,比我老娘做的还好吃太多了,凭良心说。
吴奶奶有一台红色的播放器,机子放出来的声真叫“呕哑嘲哳难为听。”只要我在,就敢直接上手关机,换我那台音质又纯又亮还自带混响的小蜜蜂。人嘴巴犟,面对惨淡的现实死活不认帐,非说自己机子声音就是好,比谁都好。吴奶奶的机子终于失声了,我和她都兴高采烈。她赶紧托我买台小蜜蜂,问要什么色,说黑色,红色用够够的了。我还负责三包,包买包送包售后。把机子送给她,我告诉老太太哪个键收音、播放、录音、循环……教了快一小时,喝了人家两瓶娃哈哈,嘴唇都说薄了。后来吴奶奶还追问我为什么机子说明书上有遥控器,她没有,我费老大劲让她明白,该说明书上说明的是所有的包括带遥控器的小蜜蜂,非这款……摇头,像这样喝别人酸奶,操自己闲心的活儿再也不接了。一语成谶,以后吴奶奶再也没麻烦过我,而我再也没有让吴奶奶麻烦的机会了。
我参加了她的葬礼,照片里的她笑的一脸阳光,我却哭到声嘶力竭,以至于旁边的人都很诧异,问我是她什么至亲。
吴奶奶的两个儿媳妇,每次见到我,提及婆婆,两个眼睛都红红的。我问起吴奶奶的遗物,说有些好衣裳穷亲戚带走了,有的烧了,物件有的扔了,有的谁拿走了……“
不知道我给吴奶奶的扇子、瓶子,还有那台小蜜蜂、它们去哪里了,它们还在么,它们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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