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豆豆 于 2025-9-23 15:43 编辑
代际鸿沟和生存尊严——读红狐二哥的《捡菜》
“代际鸿沟”,新近学到的词,想不到恰能适用。想起一句话:缘分就是,不早不晚,恰恰刚好。代际鸿沟和生存尊严,是我从《捡菜》中读出来的。小说“以小见大”,或者说,作者小心翼翼的,揭开冰山一角……
一篇优秀的小说,常“于细微处见知著,于无声处听惊雷”。《捡菜》无疑就是如此,于戏谑里见宏大,亦见思虑和悲悯。
菜市场“捡菜”日常撕开了一道伤口——当前社会最为隐秘的伤口:不同世代的人在生存资源的边缘相遇。
狐二哥这篇字最打动我,又让我痛心:缘于借用论坛ID,更以“戏谑”的口吻走笔,便不免让人误解,以为仅是版面逗趣之作,偏把一篇上佳之作给轻贱了。
我曾想就此吐槽狐二哥,说你就不能换个写法?瞧瞧都明珠蒙尘到何等程度了!
但我转而又想,不以这手法去写,或许就凝重了,就沉重了,就让人难以呼吸视听了——故而还得是戏谑式走笔。唯一要改进的,大概是缩减占比?使之不冲淡主题,不让读者以辞害意,为“戏谑”表象所迷。
拨开调侃表层,实则都是人生况味。很多思索,很多困惑,尤其是结尾,很巧妙……揭示出当今年轻一代的不易:
“无痛人流,只需五分钟。电线杆上曾经贴过这样的小广告,我回首看了看,电线杆光秃秃的,什么广告也没有。”
什么事儿要“广而告之”?有需要才有市场不是。可年轻人都在忙啊,各种忙,各种生存,马不停蹄、四脚朝天,以至于:爱情没了,婚姻没了,孩子更没了。哪里需要“人流”?电线杆可不得光秃秃么?想起一句: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干净到眼无物、心透凉。
回到小说最初。先声夺人,开门见山,就直奔主题:一剑邀约捡菜。然,作者又宕开一笔,以听力和理解力下降为由提及“不老丸”,埋下“占用公共资源”的主体伏笔。故而,一剑的提议,“年轻人都在捡菜,我们老年人也去凑个热闹”,就显得意味深长很值得品咂、考究了!
“我”自然就陷入某种思虑:“老年人习惯了节俭,主打忆苦思甜乐此不疲。可是捡菜的队伍中,为何那么多年轻人?”
一剑这个线索人物负责揭秘,他分析了几种情况,而最让“我”,也让读者震悚的一种是:来捡菜的一部分人,真的是为了吃饱。
说说“我”的人设吧:
小说里的“我”,作为叙述者,有退休金,过安稳的日子,与社会脱节。所以得知年轻人加入“捡菜”行列是为了“吃饱”时,凭自我认知主观否定:“这个黄金时代,还有吃不饱的人吗?尤其是这帮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们年轻有文化,吃饱穿暖活得开心,这是最基本的吧?”
而在一剑分析年轻人“要租房,要穿衣吃饭,一个月挣的工资,根本不够花”时,“我”才能那么不负责任脱口而出:“那是他们不够努力。”
掷地有声。偏又如此轻率。恰好暴露出“我”,以及很多个“我”这类的,对这个所谓“黄金”时代的最深误解。
好在“我”背后是心怀悲悯的作者,虽则“我”够自闭、够昏聩,到底来见、来闻、来思、来感的。故而必要的自省必须有,“没有一路跟随,有何资格去妄加评论?”
——矛盾的内心独白精准捕捉到当代社会中弥漫的“努力主义”迷思:我们习惯于将社会困境归咎于个人努力程度,却拒绝审视结构性不公。就此也能窥见“我”所代表的良知未泯的普遍心态,也即:既受主流话语影响,又本能地感到这种说法的残忍。
唯有如此自省,才能接续一剑的思路:他的“深吸一口烟”,又“丢下烟蒂,用脚踩灭”,再“沉吟良久”,举止间之间是对“我”无知且武断的鞭挞。他的言辞也若他的ID名字般(此处,才觉名字的妙)犀利,无情,直直刺穿表象:“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已经用尽了全力去生活,可依然吃不饱饭,是这些人都不够努力吗?”
“一剑”这个角色的设置颇有意思:他拖了“我”来到“捡菜”现场,见证不同世代的人在同一个生存层面上相遇。他击碎“努力即成功”的社会神话——年轻人和老人同样需要靠捡菜维持生计时,指责老人“又来跟年轻人抢菜”和指责“年轻人不够努力”所暴露出来的焦虑转移都让人也不免随之焦虑起来。“用尽了全力去生活”的感知,让场外的读者想替年轻人们崩溃一次。
狐二哥的文字功底和构思精巧体现在很多层面。譬如,反复出现的“马扎”开合间的犹豫,正如同叙述者内心的摇摆不定。再如,“朝阳洒在青春飞扬的脸庞”,却映出“五彩斑斓的图案变换不定”,似在预示美丽的表象下年轻人难以确定的未来,所以才会“晃得我的眼睛生疼”——哪里是眼睛疼?明明是心,被生生揪痛了!包括“三轮车”、“电线杆”等意象,似乎在刻意勾画一个坐标:城市边缘,边缘生活。
“我们回去吧,我不想看他们捡菜了。”这句话是“我”说的,我试图逃离“捡菜”现场,实则是启动心理防御,不敢想象年轻人的未来走向,更不能面对自己算既得利益者的事实。
而一剑却说:“看与不看,这一切都在发生着”,并“背着手,走入滚滚人流”。他所代表的,大抵便是人间清醒的直面和担当?
此处,我又想起电线杆,结尾处光秃秃的电线杆,是否还隐喻了什么?比如,社会变革、阵痛?好吧,我就想想而已,作者可没打算安抚谁的情绪。
他所做的是呈现,以一个真实却更复杂的视角呈现。在“内卷”、“躺平”、“摆烂”、“啃老”等成为热词的今天,打破舒适区的沉默,也打破高高在上的姿态,让文字前的你、我、他(她)辗转沉思:
一套完整的社会系统,当代际差异远小于阶层差异时,谁是参与者,谁是旁观者,谁是获益者,谁是受害者,谁又是共谋者?
好文!(扯淡太多的“瑕”,完全不能掩“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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