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莫冉 于 2011-1-2 14:25 编辑
一辆单车不合时宜地摆放在装饰典雅的客厅,尽管擦拭得很新,但样式的陈旧仍可说明单车的年龄。单车后面是个古香古色的古董架,上面的瓶瓶罐罐质地很一般,外行人也可以看出大多数是粗制滥造的赝品。这种不合谐的情调让人怀疑主人的俗气,但再俗气的人,也不应该在客厅里摆辆旧单车呀。
但是没有人怀疑主人的俗气,也没有人敢。来到这里的客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让身子矮了一点,最熟悉的人也不敢去指摘单车的摆放,最亲密的人也不敢站在古董架前面欣赏――不是怕碰坏瓶瓶罐罐,而是怕碰着单车。 主人的身份赋予了单车某种神圣,凛然不可侵犯。人们只能跟着女主人一起唏嘘单车的历史,当年,男主人就是骑着这辆单车,载着她花前月下;后来,他又组织了一个小车队,迎娶了貌美如花的她。再后来,他的单车上又多了一个人,前面载着女儿,后面载着老婆;再再后来,他又是骑着这辆单车,从一个通讯员做起,艰苦奋斗、脚踏实地……现在,虽然单位早就派发了专车,可这辆单车仍是他和她的最爱,摆到客厅,虽说古怪,但却能时刻提醒着他牢记过去岁月,不要被纸醉金迷的今天迷惑。 她不厌其烦地把这段历史羽化成复读机,听的人啧啧称赞后又肃然起敬,他的地位和那些赝品已经说明了单车的作用,如果他想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古董架的价值连城。 然而,今天没有客人来,已经三天没有了。复读机停了三天,她也焦灼了三天。现在的她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单车,保持这个姿势至少有一个小时了,脑子里好象很清楚,又好象是一团乱麻,到后来干脆转移了神经,试图从自己读过的书中搜索出一个词,来形容一下眼下的心境。最后,她解嘲地笑了,什么都不如“热锅上的蚂蚁”贴切。 他已经失去联系整整三天,就像在这个世界里无声无息地蒸发了一般。这三天给他打了几百遍电话了,每次手机都开着,却每次都没人接。不是绑票,他也不会跟自己玩失踪,那又是什么?不能报警,只能先把他单位的人先问了个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各种各样的笑,答案却是惊人的一致:不知道局长去哪了!那些语气十分熟悉,还是平时那般恭谨,但个别人嘴角上露出的一丝丝嘲讽的笑意,让她感觉事情不妙了。 整整三天,七十二小时,四千三百二十分钟,所有的亲属、朋友、同学、同事,以及他所有能去的地方全都找遍了,她甚至去了“不夜天”――那个平时被她视为烂泥坑的夜总会。 终于,她绝望了,不找了,回到家里静坐。现在她脑子里不断地想着几天前他的话:“
遇事一定要冷静!”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色不佳,都后半夜了还没睡着觉,“主抓建设的陈主任进去了,开会的时候直接带走了,这年头当官不容易,今天在台上风风光光的,明天不一定在哪个号里蹲着呢…… 想到这,她猛地一激零,眼睛抬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单车后面的古董架。现在必须冷静!她抓起了手机…… “大哥、二姐,你们别愣着,动手。”她一指单车,大家面面相觑,把这些人叫来就是为了搬这辆破单车?不是急疯了吧。 她红了眼睛,上前猛地用力一掀,古董架没倒,上面的瓶瓶罐罐摔下来不少,有的砸到单车的身上,发出了几串痛苦的呻吟。她低吼了一嗓子:“我没疯,快拆。” 她仍然坐着,只是坐在了候机室里,脑子里还在理顺着每一个安排,最后想到给国外的女儿的那个电话,她的心一紧,又仿佛跌入了冰窖般的刺骨。唉,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包,里面除了存折和信用卡之外,还有一把旧钥匙链。给女儿打电话的时候她都没哭,翻出这把钥匙链的时候她流泪了,她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一个姑娘坐在一个小伙子的单车后面,一面哭一边捶打:“你要是敢骑自行车来娶我,我就不嫁给你……” “你要是敢不给我买宝马,我就把你的手机给大家看看……”一个女孩娇嗔的声音飘过,她都没有抬头,就知道下一句肯定是男孩子讨好般的求饶。“都领你去香港了,你还想怎么样?快把手机还我,我还带你去日本……”果然,一个男人温柔地央求着。她的心还跟着温柔了一会儿,但只是一小会儿,她猛然站起来冲过去,一把扯住那个男人,刚喊了一声“你……”她立刻感觉到候机室里几百双眼睛都盯了过来,于是她收敛了心神,调匀了呼吸,从包里翻出了手机,“二姐,那两套……不用过户了,你告诉大哥,晚上把东西送回来吧,没事了,嗯,回来了……”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却难以掩饰她的兴奋和轻松。 放下电话,她扫了一眼看男人茫然的表情和女孩惊恐的眼神,她一只手已经把男人的胳膊接了过来:“回家,帮我收拾屋子去……车子也该擦了。”转身的同时,她轻轻地把女孩手中的手机给夺了回来,动作虽轻,却很坚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