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知母 于 2011-1-24 22:15 编辑
十八岁读一台湾诗人的一首诗,诗是写给一个叫暖暖的小女孩的,那是一个春日的下午,阳光明媚地照着他长满青春痘的脸,嘴唇上一抹淡淡的茸毛。
日子象散失的泛黄的书笺,诗里的字字句句在记忆里再也无法完整地串起,唯一记得的是,诗的每一段开头都这样亲切地叫着:暖暖,春天的足音远了-----。
噢暖暖,那天的阳光有一种暖暖的味道,象太阳下晾晒的被子里藏着的那种味道。清香的温暖的没有阴影的那种,象极了桥下清澈的春水,象极了他年青的眸子和心事。那天他对她说,要是他有了女朋友,他就叫她暖暖。
那天,十八岁的他们坐在春光明媚的校园里,坐在一树树深深浅浅的绿荫里,闭着眼睛在阳光下,漫不经心地说着漫无边际的话。风象猫的爪子搔痒痒似地在他们脸上爬来爬去,听风送来泥土松软湿润的香,听花事汹涌却悄无声息地开放,听远远的一两声鸟鸣索索碎碎地轻唱,青春象阳光下的春梦一样,慵懒而回味悠长。
青春也象阳光下的春梦一样脆弱轻薄,风一吹就散了。
二十岁,他开始叫一个女孩暖暖,她是学校的校花。她美丽的身影是学校的一抹醒目的风景,每每令他黯然神伤。她的目光虽然从没在他脸上停留过一秒,他的目光却温润而潮湿,心柔软而坚定。年青的心事是三月疯长的草,他给她写信,他说,暖暖,暖暖。他的心也在烂漫的春色里溶化。
女孩终于回信了,谁是你的暖暖?神经病。
他挣扎了一段时间,烧了所有的信。正午的阳光下,他来找她,他穿过空旷的操场,立在黑板报下,黑报报上有校花美丽而清高的侧影。他背对着黑板报,对她说,他错了,暖暖应该是一个平凡的天真烂漫的女孩,有着聊斋里婴宁般纯真无邪的笑。
她点点头,那时的她是一个有点忧郁的,瘦弱苍白满脸雀斑的女生,喜欢张牙舞爪地对他呼来喝去,喜欢偶尔神经质地对他发点小姐脾气。
这个习惯由来已久,因为他们从小是同学而且是邻居。
二十三岁,他们终于在这个陌生城市落脚,在相隔太远的两个单位上班,周末相聚,还有一帮混熟的哥们。拿三百元的工资,打不要钱的双扣,骑成色半新的单车,穿二十元钱的T恤。节假日背上大背包,相约去登山,月初洗上月的脏衣服和臭袜子,月末吃快餐面和饼干。
春天,他习惯呼朋唤友去看油菜花,骑很远一段路程的单车。这个城市的春天,油菜花象一幅展开的画卷,阳光下一览无余的金灿灿的黄,明亮温暖,他说他喜欢所有阳光的明亮的感觉,那时他是一个阳光男孩,有一脸灿烂的笑容。
生活象轴承旋转起来,后来的日子每个人都有了忙碌的理由和借口,牵挂是电话里越来越匆忙的问候和越来越不耐烦地互报平安。
后来他有了他的暖暖,后来他结婚,她也结婚。他们以及那一帮哥们,打越来越大的麻将,喝度数越来越高的酒。很长时间不见面,见面的时间一长,是越来越大声的吆喝,是酒精烧红的眼睛和喝得抽搐吐血的胃。节假日相约登山,是大包小包,大车小车。从未真正意义地登过一座山了,每每登到半山腰,选一宾馆,昏天黑地地打麻将,然后下山,各自东奔西走,各自繁忙。
他们以及那一帮哥们,谈论房子车子股票和女人,没有人再有兴趣提到油菜花,青春的章节象很短的一段插曲,很快地一闪而过。
再后来是隐隐约约他的消息传来,他离婚了,他的那个暖暖跟了一个有钱人,就把他甩了。
他在这个春天给她打电话,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这是一个美丽的季节,桃红李白,草长莺飞,繁花似锦,柳絮如烟,阳光温暖地照着他们不再阳光的脸。
他有了微微发福的身材和略显浑浊的眸子,酒精将他的声音烧得沙哑而沧桑。他说他错了,没有一个女人叫做暖暖,没有一个女人,暖暖只存在于他的梦里,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和一脸纯真无邪的笑容。
闭上眼睛,阳光下若有若无的花香袭来,空气中浮动着温暖的熟悉的气息,那是春天的气息。而她的春天时光呢? 她依稀记起了油菜花,依稀记起了十八岁的自己,也读那首关于暖暖的诗歌。她一直清晰地记得,每一段的开头都是那样亲切地叫着:暖暖,春天的足音远了-----。
噢暖暖,许多柔软的温暖的感觉,在多年以后的春日里,象解冻的春水一样泛滥开来,那时她是多么喜欢暖暖啊,多么喜欢被人叫做暖暖啊,,可是很多年以前,很多年以后,却 从来没有一个人叫她暖暖。
也许一生也不会有了。
青春的时光象一场春天的梦,一闪而过,就一去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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