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故园风雨 于 2010-6-9 09:53 编辑
“痛快的，拿钱！萎萎缩缩的，你是爷们儿吧？”
桂枝一只手拽着马惊天的前襟儿，一只手“扫荡”着他的兜兜们。
马惊天有些发晕，哪见过这么泼辣的娘们儿！不过，桂枝的手雪白雪白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再加上杏目粉腮，一头乌发爽爽地卷着，马惊天哪里敢去撩她一眼？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任由桂枝摆弄。
“他奶奶个熊的，这个娘们儿还真骚，怪不得二哥会迷上她。”马惊天透过人群的缝隙望出去，看见二哥马惊涛正微笑着，用一种幽幽的眼神瞅着他，让他禁不住心里一颤。
“快点儿，也不用多拿，老行市，充叔的二百，我说惊天儿，侄儿结婚，亲叔伯大爷每人最少二百，你跑得了么？快点儿！是爷们儿不？”桂枝翻半天也没翻出个块儿八毛，哪能白白放过马惊天去，依旧抓着马惊天不依不饶。
看客们一阵哄堂大笑，都不由自主回过头去，冲着正蹲在房檐下喷云吞雾的马惊龙喊，“是爷们儿不？”马惊龙猝不及防，一下脸臊得红布一样，拿眼狠狠地“剜”了人群中的桂枝一眼，把手在围裙上习惯地一抹，站起身仓惶地逃了，那灰溜溜的样子，即便是媳妇儿桂枝也恨铁不成钢地撇撇嘴角儿，暗暗骂句，“软蛋！”
马惊龙年轻时不这样。那时血气方刚，小伙子长得又精神，高中毕业之后跟着老爹学了家传的厨艺，村里有个婚丧嫁娶，大事小事，哪少得了他？过了农忙，就去北京、天津的那些酒楼饭肆里打工炒菜，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主儿。像马惊涛、马惊天这些堂兄堂弟，还不是整天一见面就和跟屁虫一样脚前脚后地跑。
桂枝二十岁时嫁了过来，细皮嫩肉，花枝招展，在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里拔了头筹，把个婆婆“二娘娘”和公公“小神仙儿”乐歪了嘴。马惊龙的老娘“二娘娘”是村里红白理事会的女“跑才”，专门给村里人家张罗大事小情，老爹“小神仙儿”就更了不得，名正言顺的红白理事会的大总理，一手厨艺在方圆三四十里家喻户晓，弟子徒孙无数，而且人是出了名的“三枪打不着”，精明的跟兔子一样。
可是世事无常，这人是越想说嘴就越会折个大跟头。马惊龙竟然有病，还是男人最伤自尊的那种病，没能力。结婚头一年，怕外人知道，一家子光心里着急，到处去“求神拜佛”，弄些偏方来，没少让巫婆神汉，江湖游医骗钱，从草根树皮，孩子胎衣，一直吃到鸡飞狗跳，反正马惊龙的罪没少受，就是还是一个字，萎。白天还好，人人手里有些活儿占着，一家子最怕过夜，一到晚上，门儿一插，马惊龙搬个小马扎往院儿里一搁，半宿半宿地抽烟，不敢回自己屋，什么时候桂枝息了灯，什么时候才慑手慑脚地猫进去。这“二娘娘”、“小神仙儿”更是急得要死要活，眼瞅着儿子在院儿里活受，就是帮不上忙，还抱孙子？哼，能保住这个家就不错了。
桂枝整天哭得两眼跟桃子一样，一开始这种事儿又羞于跟娘家人儿说，可这个活寡要守到哪年哪月啊！别看息了灯，也不过是心疼马惊龙，怕他着凉，这一夜一夜地熬着，哪能睡得着？任凭你千娇百媚，任凭你无限风情，马惊龙依然涛声依旧，“无动于衷”。再后来，小两口儿开始跑北京，前前后后，也不知跑了多少趟，这药那药，大瓶小瓶，最后碰上一个老专家，人家说别跑了，就这么地吧。两人心中仅悬的那点希望也终于成了泡影，回到村里，桂枝二话不说，把衣服收拾收拾，回了娘家。
桂枝前脚走，马惊龙后脚就灌了一瓶子二锅头，气得个老娘老爹一顿拳头巴掌，你说媳妇儿跑了，你不追，你这算哪门子——怎么老两口子一辈子说说道道，生出这么个窝囊废来？马惊龙人高马大的，又醉得一蹋糊涂，老两口哪舍得真打？打了两下，相互望了一眼，嚎啕大哭！这一下可就惊动了左邻右舍，问来问去，这火是再也包不住了，满屋子的人看着这一家子，都跟着长吁短叹，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当时，马惊涛、马惊天两兄弟就站在人群里，他们两个和惊龙是发小，远房的堂兄堂弟，平时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却从没听惊龙说过这事儿，有些始料不及。那年马惊天还没结婚，家里太穷，二哥马惊涛捱到二十五这才勉勉强强娶了个有些弱智的媳妇儿。当然马惊涛心里堵，可有总比没有好，惊天跟自己才差一岁，还不是老实待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了马惊涛，真要是桂枝走了，这一家子天不塌了？话儿已经传出去，以后惊龙还怎么活？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向沉默寡言的马惊涛拨拉开人群，挤到“二娘娘”和“小神仙儿”面前。
“婶儿，叔，光这么哭也不顶事儿，赶明儿惊龙醒了，我开拖拉机送你们去桂枝娘家，咱死马就当活马医，我就不信打动了她！”老两口显然被眼前这个后生的果决给震动了，擦擦老泪，异口同声地说，“……好，好！”
桂枝家在离村子不远的高村，马惊龙偎在车厢里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老两口儿一宿没睡，商量了许多许多，他们不是那种愚昧无知的普通乡民，他们什么都懂。“惊龙，一会儿见到桂枝，你给我支生点儿！听见没！”马惊涛一边开车，一边回过头来瞩咐着自己的兄弟。
那一次马惊涛一直等在桂枝娘家的门外，没有跟进去，等到他们一家四口儿走出来的时候，他的烟头儿已经扔了一地。桂枝走在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马惊涛一眼，低着头爬到车厢里。后来，马惊涛才听人说起，原来那天“二娘娘”、“小神仙儿”、马惊龙给桂枝下了一跪，说只要回去，保住这个家，桂枝怎么样都成。
第二年五月槐香满村的时候，马惊龙和桂枝从远处亲戚家抱养了一个男孩，大概是有了寄托，一家子开始有了些笑颜。再后来，“二娘娘”老两口搬了出去，说给桂枝带孩子行个方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村里的后生们开始提着酒菜往马惊龙家里钻，一去就粘在桂枝屋里，桂枝也不恼，她让马惊龙坐到正座上，然后和那些后生喝酒行令，有时窗子里的灯一宿一宿亮着，马惊龙不胜酒力，常常是喝到半场儿就酩酊大醉。
终于有一次，马惊涛晚上去马惊龙屋里问事，没想到一进屋差点没气炸了肺，马惊龙歪在炕上睡得死狗一样，村里的混混儿范狗儿正抱住桂枝上下其手，桂枝也醉了，脸上红扑扑的，一个劲儿地嫣笑着。一顿拳脚，范狗儿连鞋子都没顾上穿，从桂枝家窗户里窜了出去，桂枝看着眼前两个男人打架，居然还吃吃地笑着，衣衫不整，文胸都露出半片来。范狗儿跑了，马惊龙醉得不醒人事儿，屋子里就剩下两个尴尬的人儿。
“干么打人家？你不是出主意让我回吗？你他妈知道我过得啥日子吗？”桂枝忽然哭了起来，哭得梨花带雨。
“那……那……那也不能这样。”马惊涛自己都能感觉出自己那话的苍白无力。
“哈哈哈，马惊涛，别觉着你自己是正人君子，我早看出你对我痴心妄想，好，好，好！今天咱俩就耍一耍！来吧！”桂枝闭上眼，向马惊涛张开了双手，马惊涛羞愧难当，百感交集，他确实自打上次接桂枝回来，心里就隐隐有了这个如花似玉的人儿，看着村里的后生们跟疯了一样往桂枝屋里跑，早就如芒在背，可真要是让他当着马惊天的面儿……，马惊天在炕上翻了个身儿，嘴着不知嘟念了句什么，马惊涛怵然一惊。
“怎么了，惊涛儿，不敢，那好，我就给你投怀送抱！”桂枝醉眼惺忪地贴上来。
“啪！”马惊涛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巴掌怎么扇出去的，桂枝的脸上立时就现出五个指印儿。
“马惊涛，你是个懦夫！”马惊涛落荒而逃，桂枝揉揉被打得火烧火燎的脸，仿佛浑身散了架一样瘫倒到灯影之中，桌上的烧鸡只吃了一半儿，酒壶还冒着热气。
至于后来马惊涛何时跟桂枝好上的，纵是亲兄弟的马惊天都不知道，反正村子里传了多少年，他也一直没撞上过，大嫂傻乎乎地光知道干活儿，也难怪二哥会这样。
马惊龙还是常年去大城市打工，家里一大摊子事儿全扔给了桂枝，他们收养的儿子活泼可爱，一晃居然二十多了，真快！前年一年他们家事儿不少，桂枝的公公“小神仙儿”突发脑溢血死了才半年，婆婆“二娘娘”也死在了去地里的路上，还是脑溢血。本来一年死了两个老人，就不应当再给儿子办喜事，可女家说下一年是寡妇年，今年又是女娃本命年，桂枝两口子也没坚持，就给孩子们把喜事儿办了，这几件事里，马惊涛没少出力，马惊龙说真不是惊涛儿，他都扛不下来。
三年，又是三年，二哥马上要当公公，马惊天才发现自己都四十大几了，这几天喜事上忙，累得他有些五迷三道。
“惊天儿，想啥呢？是不是想和你桂枝嫂入洞房啊？哈哈哈！”范狗儿扎在人群里，一见马惊天要弄他，嘻嘻哈哈地钻到厨房去了。
桂枝还抓着他呢，大家还在看乐子，罢，罢，罢，反常不掏几张是过不去的。
“桂枝嫂，咱可说好，我就掏一回。得，也别二百了，我掏三百，大伙儿跟桂枝嫂分烟去哟！”
人群水一样散了，桂枝抓着一把钱——她把马惊涛兄弟几个闹了遍，还真出了货了，看样子得一千多，老规矩，超市买烟去。
几个婆娘从马惊天的身旁走过去，隐隐听她们指着桂枝小声骂，“那个狐狸精，可显摆她了！”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0-6-9 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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