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若离 于 2010-7-2 19:59 编辑
八哥
梨欢天喜地又弄回来了一只八哥,这是继第一只八哥被偷走、第二只八哥让他强行喂食时噎死后的第三只八哥。梨用甜腻腻的声音恶心叭拉地叫它女儿,我哑然失笑,一只连公母都没分清楚的鸟,居然叫女儿,好大的胆子。可梨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叫它女儿,所谓的天下,也就是我一个人,至于儿子,早在那只鸟进门的刹那,就苍蝇跟粪便似的打成一片了。我孤军奋战,终是寡不敌众,梨还是管它叫女儿。
可我还是不甘心,是一只什么样的鸟啊!松松拉拉的一身黑毛没有一点光泽,一双翅膀耷拉,萎靡不振,我曾见过生病的小鸡就是这般模样。偶尔会叫几声,那声音嘶哑如破琴,根本就是老鹰的声音,我开始怀疑这只八哥的真实身份。梨一度也被这声音击溃,可还是信誓旦旦地认定:“这绝对是一只八哥,绝对!”其实是不是八哥我并不关心,反正我已认定它是一只丑到不行的鸟。
然而,无论这只鸟的声音多难听,外形多丑,它在梨和儿子有眼无珠的盲宠下,在我家安顿下来,占据了梨打牌的时间,赌球的时间;占据了儿子逛超市的时间,跟我抢频道的时间。他们父子统一战线,空前团结:讨论、发现、探索喂鸟之道;跟八哥说话、调情、戏闹,快活得一塌糊涂。我生气地发现,这只丑鸟根本就是只极其聪明的鸟,深谙物理化学之道,在不到几天的时间内,把家中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同化成整天叽叽叽歪歪的二只八哥。我彻底相信,这只鸟的确是只女的!
既是只女的,自然成了我的敌人,我开始计划怎么谋杀它。梨似乎有所察觉,有意无意说我:“可不要拿老鼠药喂它啦。”杀气如此明显,显然不宜下手。我将杀气沉于丹田,收敛于心,采取怀柔政策,谋杀一只八哥必须先把自己变成一只八哥,若哪一日,梨的八哥突然失踪、暴毙,也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慢慢地,我给八哥喂食,跟着梨和儿子给它捉虫子捕螳螂,把瘦肉跺碎塞到它的嘴里,我强行让自己变成家里的第四只八哥,谁也看不出我就是那只披着羊皮的狼。
傍晚时分,一家三口外带一只八哥去河堤散步。梨在鸟的脚上绑了布条,由儿子牵着。八哥在草地上跳着,儿子在后面屁巅巅地跑着;八哥呼地一下飞向天空,儿子忙不迭死命地拽下来,弄得那只鸟扑腾腾地挣扎,难听的声音连声抗议。梨心痛八哥斥责儿子,我心痛儿子斥责梨,但只一会儿,我们又忍俊不禁,梨和儿子更是乐得在草地上打滚。原来那只鸟居然跟我们捉迷藏,自个儿躲进草丛里,头使劲地往里钻,尾翅撅得老高一动不动。我和儿子小心翼翼地爬过去偷看,居然看见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我们。那一双眼睛跟儿子的眼睛如此神似,天真,纯净,如一泓清泉,不染一丝尘埃,我一时怔住。
梨在笑,儿子不知什么时候滚到我身上来。那只八哥见没人理它,不甘寂寞,居然飞到我的肩上,大咧咧地叫唤。我把捉到的虫子塞进它的嘴里,在那一刻,它的舌头舔到了我的手,有一股湿湿的温暖,也就在那一刻,我发现我根本做不了杀手,做不了叼走八哥的狼,我的生活应该容得下一只给我们带来快乐的八哥。
电视《金婚》里佟大宝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痛苦的哲学家和快乐的猪,他宁愿做快乐的猪也不做痛苦的哲学家。对于快乐的猪,我以前一直不以为然,我看不起那种简单肤浅没有内涵的快乐。而现在,我突然觉得做快乐的猪没什么不好,就像做这快乐的八哥一样,没什么不好。倘若我这漫长的一生就如这晚饭后的黄昏,如此惬意、平凡,那就让我做一只八哥吧,简单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