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礼 [复制链接]

飞羽大公爵

主楼

发表于 2010-8-3 14:3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2008年5月13日凌晨5：20，成都军区某红军师步兵团一营二连连部操场，30多名官兵列着整齐的队伍……。
　　每个人都在肃穆中沉默着心事，除了身后的军用背囊外，似乎还背负些许压力和紧张。
　　陈磊站在第二排，他看了看天，乌云开始聚拢起来。昨天晚上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而在天气预报之前他刚与同是军人的父亲通了电话。原因是昨天下午连长的通知：“四川汶川今天下午2：28，发生7.8级地震，我军奉命前去救灾，要求各连所有战士紧急集结，开赴前线。”

　　那时，向父亲说明了情况，父亲在电话里坚定地说：“记住，你是我的儿子，我们父子都是军人，军人该做什么你应该明白,我只知道我陈宝军的儿子不是孬种。不过，还是要注意自身安全，不用担心你母亲，我去和她说。”不再等陈磊说什么，电话便挂了。父亲是政工干部，作风却极像军事干部！陈磊暗自地想着。
　　陈宝军挂了电话，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杯中的茶叶缓缓下沉，沉浸在久远的记忆中。“这小子，和我当年一样,当年唐山大地震时，我也还是个新兵呢，不也是争着去救灾？年轻人多经历些不是坏事，可余震不断，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左边空空的袖管。
　　陈磊低着头走进班里时，班长徐昊在写日记。徐昊是老兵了，三级士官，平时不太爱说话，是个有些内向，凡事只往心里装的人。新兵连时，陈磊就是他带的，而陈磊也的确军事素质过硬。于是徐昊在新兵下队时，强烈要求陈磊去他班，因此陈磊和班长的关系是很好的。
　　徐昊听见响声，抬起头，见是陈磊。陈磊耷拉着脑袋走进班里，意外的没有和自己打招呼，徐昊有些奇怪，但却并没有询问什么,而是继续写着日记。
　　陈磊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突然从床上站了起来，迅速收拾起东西、打包……

　　5：30整，连长、指导员，司务长全部从连部干部宿舍走了出来。
　　连长并不是善于表达的人，看着整装待发的战士们，显得有些激动，转身向留守的司务长交待事项。指导员走上前来，看得出他有些激动，心里有很多话想讲，突然又感觉讲不出来。只是抬起右手，敬了个军礼。
　　事项交待完，连长走了过来，一如往常简洁地下达命令：“立正，向右转，齐步走。”官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威严地走出连队营区。司务长站在队列旁，向着出征的将士们敬着标准的军礼。
　　营区外，早有几辆卡车停在路上，有的连已经开始登车了。十分钟之后，几十辆卡车从军区大院向外开出。与此同时，瓢泼大雨倾泄而下，冲击着沉痛在废墟中的川蜀大地。

　　3个小时差13分钟的，陈磊无聊地算着时间。公路塌方严重，山坡上时不时地有滚石飞落下来，车子再也开不下去了。师长在最前面的车上大吼：“全体下车，离目的地自治县还有60公里，部队徒步前进。工兵一团给我留在这清理路面，保障人员留守此地，只要路一通，立刻赶赴目的地与我们汇合！”
　　立刻，一条绿色长龙向熟悉而又陌生的前方缓缓挺进。风裹着瓢泼大雨直接灌进袖口、领口，鞋子里也灌满了水，越发沉重。时时有余震发生，从队伍前头传来师政委的话。“注意安全。”大家似乎都还很轻松，不时有人说笑着，远远的可以望见一个村子。走进才发现，整个村子一个人也不见，只是先头部队102团的一个营在这开始挖掘。
陈磊走着走着，突然一个士官大叫：“快来人啊，这下头有人。”顿时，陈磊与连里三十多人拥了上去，那个倒塌的房子下的空隙中，伸出一只手，那双稚嫩的手显示出，还是个孩子。
　　队伍顾不上其他，立刻搬起废石往远处运，不多时，这个少年就被救了出来，看来被埋的并不深，伤得也不重，皮肤部分擦伤，左腿可能骨折了，军医简单地处理一下受伤少年，交由几个战士抬到车辆停放处，好尽快送到医院里。
徐昊与陈磊等人在这里忙了大约10多个小时，尽管只是个四、五十人的小村庄，大部分人还在田里，却已有10多个人死了，5个人失踪，3个人重伤。此后，路上再也没人说笑了，甚至话也不想讲了，大家心情更加沉重，耳边只听得到渐小的风雨声与连长、指导员提醒大家“注意安全”的嘱咐声。
　　陈磊徐昊一向沉默寡言，此时更不愿意多说什么了。突然，大地再一次猛烈颤抖，山上不时滚下巨石，官兵不得不停下脚步，就近寻找安全地方避让。持续几分钟后，余震才停下来。就这样，大家一边冒着余震缓缓前行，一边进村入镇救人……

　　陈磊看了一下手表，不知不觉中已是16日早上8：13了。现在陈磊所在的位置是位于山上的一个小镇，小镇已经几乎被夷为平地。陈磊手中的生命探测仪似乎有些反应，他围绕着塌陷的楼房边搜索边行走，到东南角时，生命探测仪的反应似乎更加强烈了。陈磊立即跑步向现场指挥的军区副司令报告：“报告副司令，这下面有生命迹象。”
副司令立刻叫来专家确定施救方案。徐昊与陈磊几个人将塌下的几块巨石搬开，下面出现了一条洞，徐昊向下喊：“下面有人吗？”
　　“救……救……救救我啊！”一个虚弱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了上来。徐昊立刻拉了保险绳：“拉着我，我下去看看情况。”
　　下降了约有五、六米，终于踩在了地上，在电筒的光芒下，一个如白纸般的脸出现在眼前，徐昊赶忙走上前去：“老乡，老乡，你怎么样了。”
　　那个人微睁着双眼“救救我，我的女儿15日要过生日，我要给她过生日，给她送礼物。”
　　徐昊心头一紧，却没有说什么。观察四周的情况，这名父亲被塌下的天花板压中腰部，若想救他，必须搬开天花板，虽然空间足够，但小型起重机根本无法下到这里。承重墙也已有明显裂缝，若是从上面直接大幅度挖掘，很可能引起二次坍塌。还是先上去吧，听听专家意见，徐昊心里想。
　　正当徐昊要上去时，那个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叫道：“请等一下，能给我电话吗？我要报个平安，让她们不用担心。” 徐昊愣了一下，答应下来。
　　上到地面上，副司令连忙询问下面的情况，徐昊便将下面的情况汇报了一遍，最后说：“下面的人说要部电话给家人报平安，好让她们放心。”
　　将军转身大叫道：“通信员、通信员！”不远处一名战士迅速跑了过来，“把卫星电话交给他。”那名战士将卫星电话交给徐昊，并告知了使用方法，徐昊立刻又拉了保险绳，跳了下去。
　　看着男人些许颤动的双手，徐昊轻声说道：“老乡，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来帮您拔吧。”声音有些轻微地哽咽。
　　那个人报出号码，声音似乎更加虚弱了。
　　“嘟……嘟……喂，哪位？”一个女性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徐昊将电话拿到那男人耳边。一瞬间，这个男人突然之间来了精神，“喂，老婆。”
　　电话那头瞬间哽咽了：“孩子他爹，你没事吧，我和女儿担心死了。”
　　这个男人脸上闪现着光芒：“你放心吧，只是受了点轻伤，你和女儿没事吧？”女人说着“没事，没事。”男人似乎放下心来又说道：“和女儿说，她的生日，我一定给她过。”女人回答说：“会的，我会的。”沉默了片刻，男人又问：“老婆，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别伤心，让咱女儿好好地，别让她吃苦！”这次女人并没有急着回答，一阵沉默后：“孩子他爹，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要一家都好好的。”男人并没有再多说，将电话还给了徐昊。
徐昊上到地面，专家们正研究施救方案……
　　时间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溜得最快，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期间徐昊又下去了好几次。好不容易，专家决定出了比较好的方案。
　　终于在晚10：34，看着从废虚中拖出的男人，陈磊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副司令看了看手表，指着十几人：“你们随我一起把他送到山下的医院里去。”顿时，这十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是！”徐昊也在其中。
　　下山的路，被雨淋的十分难走，四个人扛着担架，其余的人做着保障。随行的军医怕男人一睡便不再醒来，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男人聊着。
　　“你叫什么名字？”
　　“王勇。”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异常虚弱。之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忽然那个叫王勇的男人开口说了句话：“今天是几号了？”声音突然间沐浴着生命的气息，却又有点像死前的回光返照。听了这话，位于前面开路的徐昊震了一下，他突然有些担心……与此同时，军医不假思索的回答：“16号。”瞬间一切都寂静了，就像是爆炸前物质急剧坍塌收缩，但是却没有爆发，只是轻轻的一句：“哦，看来是来不急给女儿送礼物了。”眼神是那样的暗淡，在一边的副司令员安慰道：“别担心，遇上这种事，稍晚一些，你女儿也会原谅的吧。”过了许久才回答一句：“或许是吧……”紧接着，又陷入了无边的死寂。几分钟过去了，军医轻轻地叫着“王勇。”没有回答，“王勇！”声音稍大了些，可仍旧没有回答，军医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吼道：“把担架放下来，快，快。”担架还没被放下，军医就把手放在王勇鼻子下试探鼻息，没有！立即做人工呼吸，还是没用，王勇的瞳孔已经扩散，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许久，军医回过头，向身后的副司令员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徐昊默默地站在一边，神情有些奇怪，旁边一个战友，拍了拍他：“班长，你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吧？别难过，尽管还是走了，但我们尽力了，不是吗？”
　　徐昊听到这，身体一颤，但嘴上回答 “没事”，心却想着：“我真的尽我所能了吗？如果早些时候，我就告诉他们，王勇要在15号为女儿过生日，这样，军医说不定就会瞒一下，或是刚才他们问时，我就抢着回答，那样就好了，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我真是个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17日早八点，某救灾物品中转站，团长用着手中的喇叭喊出嘶哑的声音：“同志们，现在到某县的公路由于余震引起塌方再次中断，我团奉命把这些物资送到县城去。以连为单位迅速领取物品，立即出发。”
　　路上，陈磊本想问徐昊昨晚的男人可救活了，可是看到徐昊沉闷的神情，陈磊也大致清楚了，便走上前去拍了拍徐昊的肩，徐昊回过头看了看，发现是陈磊，朝他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走在泥泞的路上，时不时的有余震发生，头顶上呼啸而过的山石，没能阻挡住绿色长龙的行进……
将近一个半小时后，前面传下话来，休整一会，再上路。陈磊将物品找了块比较干燥的地方放好，靠在旁边，坐了下来。
　　突然大地再一次颤抖起来。一块山石顺着山坡向下滑来，正在陈磊头顶上方，徐昊大叫道：“陈磊——离开！石头！”可是周围太吵，陈磊根本没听见。徐昊眼前猛然闪现出了昨天那个男人的眼神，是那样暗淡，“我不会再让一个人死在我的面前！”徐昊大吼着，几步冲上前一把推开陈磊，同时护住了陈磊放在地上的物资——两箱矿泉水。
　　一瞬间，时间变得停滞，就像定格在荧幕上的画面。
　　许久，尘埃落定，随之落下的还有陈磊的身体。陈磊看见眼前的班长，刚才还活生生的，现在却是落满灰尘的“雕像”了……。徐昊双手支撑着身体，血液混杂着灰尘滴落在身体的下完好无损的矿泉水上。
　　过了许久，不知谁带头敬起了军礼，却少了几分庄严，多了几分肃穆……

　　下午一点多，部队终于到达指定救济点。陈磊一直沉默着，他将沾染血和泥的矿泉水分发给群众，突然一个有点肥胖的男人走上前推了一把陈磊，叫到：“你们解放军是怎么运东西的？你看看这瓶子上面沾的什么玩意，脏死了。”听到这，陈磊沉默的脸突然充满了愤怒。
　　“怎么地，你还想打人啊！”那个男人又推了陈磊一把，陈磊一把抓住那人要缩回去的手，将他硬拽了过来，抬手就要打那个人。正在这时，团长走了过来，见状大吼“住手”，可陈磊就像没听见一样，一拳打在那人脸上，顿时那人掉下两颗牙齿。陈磊还要上去打，被冲上来的一群人拦了下去，团长走了过来吼道：“陈磊，你在干什么？！”陈磊声嘶力竭的吼道：“对，那瓶子上面的不是玩意，那是我班长为了让你们喝上水流出的血！”周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拦着陈磊的人都松了手，陈磊也并没有再冲上去，而是蹲在地上哭着，团长也陷入了沉默，四周只回荡着男人的哭声。
　　许久，团长挺了挺并不伟岸的身体，抬起右手至帽檐，向依然哭着的陈磊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还是新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