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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天问 于 2011-5-28 20:13 编辑
“端午也是节呢……”娘在世时,每年的阴历五月初五,总会如是说。
尽管这样,但我对儿时的端午节的印象仍然是淡而又淡。每到端午节来临时,娘总会一大早就嘟囔:“又到节了,好歹也得过……”于是,娘早早地出门,去地里挖一些野菜,拿回家用开水焯了,然后再煮一些粉条剁碎,与野菜拌成馅儿,之后发一大盆玉米面,包一锅菜团子,中午,我们便算是打了牙祭,过了节。玉米面菜团子,味道与平时的没多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娘多加了一勺黑黑的棉油和几滴酱油,或许娘认为,黑黑的颜色更诱人吧。
目不识丁的娘并不知道端午节的来历,所以我到上了初中时,才知道有关屈原的故事。我回家讲给娘听,讲屈原投汨罗江而死,讲楚国百姓哀到去凭吊,讲渔夫们划起船只,在江上来回打捞他的真身,讲端午从那时就算是节了,一定要吃棕子。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娘听时,娘好像没有听到心里去,只是笑笑:“俺娃儿长见识哩。啥时候也有好人坏人,穷人富人。这节,穷也过,富也过,好歹是节呢……”我问娘粽子是啥样的,为什么咱们家不包粽子。娘仍然笑:“我没见过粽子啥样的,等你长大了,就包给娘吃吧……”
我第一次吃粽子,是在我结婚后有了儿子。过端午节时,妻子说买几个粽子给孩子吃吧,我说端午要吃菜团子,吃粽子干啥。妻子疑惑:“你这哪里的风俗,谁家过端午不吃粽子?”我说俺家就不吃。妻子嗤的一声:“你们家那穷的……”我笑笑没与她理论,随口说:“要买就多买几个,回家与爹娘一起吃。”
到家后已是中午,娘做好了饭,大概没想到我们会来,见了面拍手:“这怎么说的,来也不说一声,看我也没预备啥……”妻子笑:“都是自家人,预备啥,做啥吃啥。”掀开锅盖,锅里黄澄澄的一锅菜团子,只是不再是纯玉米面,掺了一些白面在里头,香味儿倒也诱人。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菜团子端上桌:“过节哩,唉,俺娃将就吃口吧,好歹也是节……”妻子连忙把粽子拿过来:“娘,我买了点儿粽子给您尝尝……”娘接过粽子连声道破费,便剥了一个,咬了一小口儿,再递给爹吃,爹那时已经患脑血栓躺在炕上。娘又剥了一个给我的儿子,再剥后递给了妻子和我,她却自己拿起一个菜团子,妻子连忙把手中的粽子递给娘:“您也吃啊,很好吃的,甜着呢……”娘笑:“你们吃,你们吃,我吃甜的不行……”我一直不知道娘吃甜的不行,妻看我,我便胡乱点头:“嗯,你自己吃吧。”
吃完饭,娘收拾时,专门把那一摞苇叶放在一起,然后走进厨房。我想问问娘啥时候不能吃甜的了,便随后跟了进去,进去时,娘正一一拿着苇叶,伸着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那苇叶在娘的嘴前上下移动,娘的头也一仰一合……见我进来,娘笑了一下:“还真甜呢。看这叶上粘了这么多,还有甜水儿,扔了怪可惜了的……”我愣在那里,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帮娘涮锅涮碗,偷偷地看娘仔仔细细地翻苇叶……
走时,我想把剩下的粽子全留给娘,但娘执意放在我的自行车篓里:“有娃哩,娃稀罕这个,留给娃吃,你们工资也不多,哪都要花钱哩。我和你爹这么大岁数了,啥没吃过,别惦着……”
我便真的不再惦记娘,工作太忙了,生活也过于艰难,家里外头,似乎事情连连不断,直到儿子长大后,我才想起,家中还有一个老娘。
又是端午节,我独自回了家,拿着我亲手包的粽子。娘很开心,吃饭时,娘拿起一个,仔细端详:“俺娃孝顺哩,给娘包了粽子,我看看……”娘剥开粽子,看了看苇叶,然后说:“娃,这粽子不是这么个包法哩,你看……”娘说着,苇叶便在娘的手里灵巧地飞舞,不一刻,一只小巧玲珑的粽子便托在娘的掌心,我诧异,娘不是没见过粽子么,咋会包哩?
可惜包粽子的技巧我还没学会,娘就走了。
娘走了,端午似乎也不再是节了,尤其是在儿子的眼里。对于粽子,儿子不再有兴趣。超市里的粽子花样繁多,我每年会买不少,可儿子总说:“有啥吃头?一个破粽子,甜不啦唧的,吃着胃就酸,啥节不节的,过年都没了年味,更何况一个端午……”我无语,便想起菜团子,于是变着法子包饺子给儿子吃,儿子依然不想,依他的说法是天天吃饺子,腻!
我便不再买粽子。自然的才是最绿色的,所以,端午节到来时,我会亲自到苇塘里采一些苇叶,然后自己包一些很难看的粽子,想起爹娘,便常常到爹娘的坟前看一看,我想爹娘应该会吃得很开心……
去年的端午节,带儿子去了爹娘的坟上,我把粽子摆在覆盖在爹娘身上的那一掊黄土前,然后,慢慢地给儿子讲菜团子,讲奶奶一点点舔苇叶上的糯米粒,讲奶奶没有见过粽子却包得很好看……儿子听得很认真,我讲完时,儿子跪在爷爷奶奶的坟前,烧了三柱香,点燃一卷纸,虔诚地祭拜,我想儿子应该懂得了他老子的心,因为我听到儿子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端午也是节,端午真是节呢……”
现在,端午节又要来临,我去了苇塘,见苇叶茂盛,内心欢喜,采了一些晾上,然后,又去超市买了糯米、蜜枣……今年,我一定要包一锅相当好看的粽子,让爹娘高兴,也让妻儿开心……
端午也是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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