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打更匠
远处传来“锻、锻”的锣声,渐渐地越来越近,而且又听到了吴跛子嘶哑的吼声:“天干物燥,注意火烛,关好门窗,防偷防盗”,“锻、锻”。这时总会听到隔壁的雷伯娘吼道:“二更天了,费灯费火的还下、下、下”。这时雷老爹赶快收拾未下完的残棋,送走对门住的熊幺爸。我呢急慌慌地合上书本,其实双眼早就一合一开了,专等“锻、锻”的锣声命令上床睡觉。 二更过后还有三更、四更、五更。据说是每隔一个时辰敲一次,到底准不准,谁也说不清。不过上街磨豆腐的张老三,会在听到敲四更时起床推磨。丁字口卖早点的李油糕,会在五更声中生炉子搾油糕。 吴跛子到底是那里人,谁也不知道,也懒去问。他个子矮小,背有个驼,加上走路一颠一颠,更显得肌小。他一人住在东闸门的一间栅窝里,无亲无故。常年穿一件兰布长衫,据说是前两年拣张大爷不要的烂衣服。穿起太长,便在腰间扎根草绳,把衣裳隆在胸口上。头上裹一条白帕,但早己变成了灰黑色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管风霜雨露,都会听到他的报时锣声。就连憩在街沿、大门楼外,见了生人也要“汪、汪”直叫的野狗,听见他的脚步声、锣声也安然卷缩不动。 每月他提上一个袋子,挽上一个竹兜,挨家挨户地讨要点生活。其实主要还是到商贾大户人家,这家撮点米,那家给点钱,遇到好日子还会在肉店讨要点肉呢。他就靠这些东西,再拾些干枝柴禾,在窝棚里煮食。一天三頓?两餐,谁也不知道,也不在意。 有一年的冬天特别冷,雪下了很厚很厚,第二天早有人发现吴跛子倒在桥头上的雪地里死了,敲更锣甩在身边。镇上几个帮闲的人,找来一张破席,裹着埋在了乱坟岗。当然既无碑,也无墓。 小镇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再也听不见打更锣的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