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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香姐 于 2009-12-16 22:21 编辑
今年十月,我们早早放了假,我有幸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由于雨水多,气候显得异常寒冷,出门不得不穿起厚厚的冬衣。
这一日,聊无趣,便独自在街上站着。乡下的冬天,显得很安静,很少有人出门,人们或看电视,或三五小聚玩牌,我因为不喜欢玩那类游戏,加之昨于才与几个朋友喝了一通酒,今天说成什么也是不能进酒的了,不过昨于喝得都不少,大约现在都还没有起床的吧。乐得我一个人在这冰冷的世界里回忆一下过去的事情,也是很有意思的。
正在这时,顶面走过来一个老头,身材很高大,一头短发已然全白,四方的脑袋,古铜色的皮肤,走起路来精神抖擞的样子,穿一件黑色棉上衣,黑棉裤扎着绑腿,两手袖在一起,他本来是要往东边去的,见我立在路边,便有意过来搭腔:“你是——你是不是老王家的老大”?他的脸几乎靠在了我的脸上,我退后了一步,告诉他我就是。他于是掏出一只手来,拍拍我的肩膀,喷着唾沫星子大声说:“好多年没有回来了吧,看看家乡,还是那个老样子”。我说房子也多了,路也好走了,比起我走的时候要好许多。“你——你还认得我吧”?我说:“怎么会不认得呢?你不就是我们原来的队长吗”?他苦笑一下,摇摇头:“那是当年,现在不行了,老不中用了”!说完话,显得很茫然的样子。“现在要到哪里去呢”?他用手指指前面:“没有事情,到老蛋家玩会麻将”。:“那你现在的眼睛还好吗”?:“啊哈,胡玩呢,有时候也看不清了,只是玩得不大,两毛钱小玩呢,钱难挣了,孩子们也都不容易,不好向他们张口要钱,混个热闹罢了,少得闲得无聊”。那你今年有多大岁数了呢?他用手先捏成一个代表七的宝,然后再将手张开:“七十五岁了”。看你的精神还蛮好的。:“硬撑的吧,我的精神好,这你以前也知道的”。我说是的。:“今次回来多住些日子吧”。我说也就三两天的事情。他顿了顿,然后说道:“咱爷俩有空再坐吧,我得过去了,再迟的话就没有戏了”。我说:“好吧!那你先忙去吧,回头再聊”!他于是乐呵呵地快步向前走去了。
看到他的略显驼下的背影,还有那明显苍老的脸,你不得不慨叹岁月的无奈和时光的无情,先前有关于老队长的片断便也在寒风中编织成一道有形的风景,在我的眼前晃动起来了。
老队长姓常,小时候怕不好保留,父母给他取名叫无用,年轻的时候,正赶上了那一个火红的年代,常无用念书不多,老早就跟上一个老师傅到晋南一带去做铜匠活,风里来雨里去,学了三年,终于献了师傅另行单干,那时候走的是大集体制,要是外出谋生的话还得上缴大队副业款,既便是这样,常无用依然矢志不改,我行我素,常年在外打拼,终于也混出了一片新的天地,他的子女也多,若不是老队长的坚持,那一家人的日子很难养活的。他的收入除了上缴集体除了家费开支还有结余,于是,他便让老婆在家找木匠打家具,想不到的是,老婆找来的木匠姓杨,名叫扬白劳,生得一表人才,手工又好,那时妻子正当年纪,禁不住常年与丈夫的离别之苦,在与杨白劳的这些日子里,两个人不但偷吃了禁果,竟然肚子里还怀上了杨白劳的孩子,常无用回来给家里送钱结木工工资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事情,住了一天,常又离开了家,这下让杨木匠又在家做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杨木匠自是能拖就拖,两三样东西让杨木匠硬是整了一个多月。等到年底收工回来的常无用,看到妻子的肚子竟有五六个月了,高兴得还以为又给老常家添丁加口了,也不敢贪恋,只一心服伺老婆不敢大意,匆匆过了个年,老常便义无返顾地踏上了征程。
转眼八年过去了,杨木匠的孩子也有了八岁,奇巧的是,这常家的野种一点都不象常家的人,到是活脱的一个杨白劳,这一下让明眼的人便是看出了端倪,私下里便纷纷说一些有趣的话。这话虽说暂时还没有传到老常的耳朵里去,但早有妇女们有心无心的旁敲测击让老常的妻子听起来不是滋味,整天心里结着一块东西似的,生怕被常无用知道。
且说那常无用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这一个与自己前边生产的产品大不一样呢,只是自己常年在外,万一要是对妻子不敬的话,妻子一旦反目,要果与自己决断再投身到杨木匠那儿去的话,那不是白便宜了那小子不成吗?再说,杨白劳这一个孩子看上去眉清目秀的,比自己的孩子要好看得多了,他心里暗自喜欢,于是便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样子,任凭那小种在自家屋里生存。
又过了三年,外边的徒弟也能领着做活了,常无用便在家中的光景多了起来,可是有人便眼红,于是到大队去鼓捣他,要他回来当队长,那时候的人是很不自由的,你要是不服从的话,临走的时候,大队只要不给你出具证明信,那你到哪里都是黑人。常无用玩不过时代,也只好乖乖地回村里任了第六生产队的队长。
常无用人高马大,做起活来非常卖命,队里的人谁也不敢不服他,可是树林大了难免什么鸟也会有的,偏是有一个年轻人叫车拴纣的,做活不太老实,又喜欢捉弄别人,别人看不惯了,便向常队长报告,起初老常也不打真,认为这小伙子还可以,因为在他的眼皮底下他从来没有偷过懒,后来架不住全队里的人都这样说,那个车拴纣做活很奸,老常就留心观察起来,那天他派生活的时候,故意把车拴纣和告他状的人派到一块去,老常却在半道上偷偷地又返回来,躲在草丛后边观看,只见那车拴纣进到地里就把锄头扔在一边,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睡起觉来。其他的人看到他在那儿睡觉,便也消极怠工,拄着锄头说散话,车拴纣眯了一会,见大伙都不干活,合坐起身来高声喊呵,说你们怎么都不做活喷你娘个脚呢?一句话到是把大伙都惹急了,有人壮着胆回了一句,说你又不是队长,你怎么不做呢,竟也还有脸问别人,真不知道脸红。那车拴纣依然不急不火地说道:“你们不是成天在队长跟前说我的坏话吗?你们想想,起到作用了没有,劝你们以后别那样了,象个妇女一样搅舌头”。有人便回道:“谁说你了,是你心亏吧,自己不做活还好意思催着别人做,咱们要不做都不做,看队长扣工分的话总不能不扣你吧”。车拴纣来了精神,站起来:“你们还别不信邪,我就是不做,看看你们都比我年岁大,他要说起来的话我只不言语就是了,我看他敢扣我?要是真的把我惹急了,我就说他的三儿子是杨白劳的种,让他丢人现眼”。钻在草丛后边的常无用,听了这一句话,也顾不了许多,飞身出来,跑到车拴纣跟前,挥拳便打,车拴纣没有防备,被常无用按到在地,脸上挨了好几个耳光,他大张着嘴声嘶力竭地在喊救命,可是一旁的人没有一个过去拉架,都在那儿偷偷地笑,常无用越打越恨,把对妻子的恨,对杨白劳的恨还有对三儿子的慨全都撒在了车拴纣的脸上,只顾尽兴地打着,没有提防那车拴纣也颇有心讲,嗓子虽在叫着,那嘴却在判断他手来的方向和频率,终于等到常无用第二十个巴掌打过来的时候,手指进了车拴纣的嘴里,车拴纣咬住不放,痛得常无用哎呀哎呀真叫妈。大伙看到车拴纣得了上风,便一股脑儿拥过来扯架,有的用手去扒车的嘴巴,车拴纣看到常无用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才勉强松了口,常用无用从虎口里拔出手来,看到中指和无名字都能看到骨头了,血顺着那里往外渗,痛得他咬牙切齿,一边后退,一边还在恨恨地对车拴纣说:“你,好!算你狠,放着你,总要初一等你个十五,血债要用血来还,你记着”。车拴纣此也怕,看到那些血,心想是不是咬断了呢,刚才也没有存着劲少用点力,可嘴里还在狡辩道:“是你一直在打我,我又没有还手的,不是这你还不知道要打死我呢,还来怪我”。大伙说,少说两句吧,看把人家的指头快要咬下来了还在嘴强,是不是以后不想挣工分了?那车拴纣听了,便不再说话。
常无用用手捂着伤口,到卫生所做了包扎,一天都疼得不能吃饭。
到了晚上的时,社员都集中在队部门外等记工分,常无用用纱布挂着手,也来到了队部,每天的记工都是要开个会的,由队长发言,然后会计才要逐个登记,常无用依然和往常一样,等到社员们都静下来的时候,老常站起来:首先说道:“毛主度说,开会不要打架”。大伙听了,哄地一声都笑起来,特别是和车拴纣在一起做活的人心中都有底,老常这样说,一准今天的工分就是要扣了,扣工当然要嚷吵的,所以老常才会首先用毛主席的话来压人。但其他的社员并不知情,里边就有人站起来问道:“队长,你可说清楚一点,毛主席什么时候说过开会不要打架这话呢”?只这一句话,众人又都哄笑起来,老常原本是想借毛主席的威风来达到扣工的目标,让有的人被扣了工资也不敢声张,岂料刚说了一句话就让人抓了把柄,那个时候说错话可是有风险的,常无用深知这个道理,于是又胡乱表扬了一下,说我们的社员都很能干,以后要继续发扬云云,本来想借这个机会说说车拴纣的表现,然后借机扣他几个工分的,被人揭了底,也不敢大意,只好草草收场,车拴纣等人的分照旧记上,闷亏自己吃。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不过自打那次事情过后,车拴纣再也不敢偷懒撒奸,这到让人们都很高兴。
又过了若干年,集体解散了,老常重新操了他的老本行出外谋生,不过听说后来的生意大不如前了。整个社会都在告别那个时代,老常也回到了家,手里的那点钱除去给孩子娶了媳妇以外,都被上涨的物价冲抵没了。
老队长的青春与热血洒在了那个红色的年代,世道变了,他老了,而且,永远回不到了那个曾经的年代。但愿余下的岁月,能让他感到幸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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