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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其实比我小几个月,按男人的辈分来算,他应该管我叫嫂子。可与他见过之后,他一直都玩笑叫“妹儿”,我是人来疯,也不置可否的应着,一路走来,一年有余了。
他个头很高,戴个眼镜。在我看来算不得英俊,至少,是缺少一些东西的。男人像瓷器,二十岁刚成坯,二十五岁左右描图上色,二十八岁左右进窑,开始漫长的煅烧过程。瓷器成品的好坏完全靠社会这座大火窑来完成。一件好的瓷器,应该是形态大方釉色均匀,深一分则过,浅一分则薄,会于无端中渗出自然的柔和浑厚,让人急切的想据为己有中又得小心翼翼的靠近才是上品。老吴几分玩世不恭的表情经常浮于表面,摇头晃脑的样子总给人一种正在进行时的感觉,他还欠火候,沉稳与内敛是需要时日与阅历来完成的。
但他不让人讨厌。他喜欢喝酒,能喝也能说,于酒后谈得最多的是他老婆。因为,他这三年来一直过着两地书的生活,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来说,日子是有些难过的。年轻的深圳分泌着旺盛的荷尔蒙,廉价的寂寞满街流淌。解决生理上的问题已经不归属道德的范畴了。可他还是一脸落寞,Q签名就是晴雨表,于简短的几个词语间释放着他无边的孤寂,与面对面时的鲜活形成对比,凸显一些不算老成的心机,倒有几分浅显的孩子气,不失可爱。
从年前一次喝酒过后,他一直在我耳边说对不起。他喝完酒喜欢勾肩搭背的行为,想想大家都是老乡,酒后难免有些不拘小节的地方,清醒后想起来,有些抱歉的心理,也是正常的,对于他的道歉,我都笑纳了。
今晚例行的电话打过之后,心情烦闷,有些情绪在心中左冲右突,不知不觉走到路边的草坪上,一棵树荫像饱满的蘑菇,矮矮的站在那里,有一圈水泥凳子,没人。有些凉意,我将身体蜷缩起来,用穿着的夹衣试图去包裹小腿和脚,我这么努力这么敏感这么坚强这么脆弱的去维护一些想要的温度,并不过分,为何会这么累?忽然想念一双温暖的手臂,哪怕只是搭在肩上。有些哽咽,拿出手机,对面银行闪烁的霓虹灯跟我一样茫然,打给谁?于是拨通了老吴的电话,听到他拖长了声调的一声“喂...”,我的眼泪滴落在靠着的膝盖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这一刻,我只是想哭。有一个人在信号的那头不停的说话,我在这头酣畅无声的流泪,苦闷并不能与人分享,我不习惯诉说,此刻,只要有个人,只是印证彼此都存在着,就很满足。
他在电话里嘎嘎乐,故意猥琐,憋不住了吧你,来吧,我俩孤男寡女刚好凑一对,来给我做饭,我这儿啥都有,冰箱满满的,要不我给你做饭也行,我也享受几天家庭生活...。我阴阴柔柔的呸他,我说你等着,我一个小时之后出现在你那边,你一定要在路边儿等老娘,看我一会儿咋收拾你。他说你别这么说话,说得人心里一跳一跳的,要不是朋友妻不可欺,我真的就一点儿也不客气,对你。从头到尾一直都在说喜欢你吧,说了这么多遍,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我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大婶儿打猎也是有原则的,他乐得直喘气。他不停的说,很多话都是说过好几次的,但是今天我不并不反感。乡音,浅显,简单,轻松,心里的那一团乱麻,开始慢慢柔软,变淡,透明,消失....
他忽然说,你好点儿没?我愣了一下,笑了。看来,每个人都不是真的淡漠,有的人并不很近,看似漫不经心的,也能轻易就触摸到别人的柔软与疼痛。我说连前两个月5块钱的短号费都打完了,狠狠的宰了移动一把,简直是一种销魂的暗爽,感觉当然好极了。我慢慢往回走,他说为了安全起见你到楼下才挂电话,别忘了,我还想见你呢,明天。我说“滚”,然后说到了,挂了电话。
上楼,弟看着我,两个多小时你哪儿去了?我有点儿懵,两个多小时吗?习惯性的坐在电脑前,写下了这些没头没脑的。
是因为感动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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