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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德兰
在拉起房门的那一刻,我又无限深情地朝我那张二米的大床看了看,没有寻到你的踪影,估计你又藏到床底下去了。我是多么地想和你的小眼睛对视一下呀,这一走,又是几十天,又要让你独自面对白昼与黑暗。
我和你缘分要追溯到三十多年前吧,不知你还能不能记得我当初的模样?
那天是大伏天,太阳火球一般地挂在高空,放着刺眼的光芒,树叶动也不动,像挂在墙上的山水画。门口那点自留地上爬满了南瓜藤,肥硕的叶片毛茸茸的,软不啦叽地耷拉着。四周溜溜地排着成行红叶苋菜,像篱笆一样牢牢地守着脚下那片灰白的土地。
大伏天,母亲总是会把被梅雨浸淫的发软发霉的棉被、衣服、鞋子,甚到连碗柜也不放过,统统搬到门口的场上来爆晒。一家老小几代人,四季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几乎晒了一场。母亲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做事并不考究,不管是衣服还是被子,只要是能放能挂的地方,母亲总能随手晾了上去。
下午四点种的光景,母亲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衣报,我也小大人般的帮着倒忙。我是在帮母亲收棉被时,偶然撞到你的。那天,你蜷缩在棉被下面,在干什么呢?在享受阴凉,还是在贪婪地看着美景。我的突然到来,吓得你惊慌失措,惊慌中你把尾巴卡在柴排的中间也不管不顾,就这样硬生生地把尾巴折断了,窜了出去。事实上那次,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慌乱,我被你的丑陋、恐怖,吓得直往后退。母亲看着我苍白的小脸,连连安慰说:“不怕不怕,不咬人的”。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好像一下子亲近了许多,我们总是不定期的相遇着。比如,梨树下,棉田里,甚至我的闺房都留下了你的脚印。
还记得去年吗?也是这样的大伏天,我在回去清理房间时,你怡然自得趴在风扇上,张大嘴张望着。我为了想对视一下你的小眼睛,特地蹑手蹑脚地挪着步子,你还是忽地一下,窜得无影无踪。可是,你一直都没有走远。你总是在默默地替我守候着,守候着这一方家园。
今天,我们又得以相见。这几十年,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温柔过。你一定是知道,我们的不易,为了生计,我们疲于奔命,我们不得不把温馨的家,用锁达成一个留守的协议。我们这些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是城里的过客,唯有对着自己的土地、村庄、家园,才有着无法割舍的情怀。在这一方天空下,我们是自信的。
我不知道,在我熟睡地那一刻,你趴在我的床头,是不是在细数着我的邹纹,还是在回忆我顶着马盖头的样子,要不就是,你也想看一看,这些年,城市的繁荣有没有让我变得浮华虚荣。我也想问问你,我是不是还是那个带着乡村情节,带着青草气息的野丫头呢?
谢谢你,我的壁虎。你为了让我能有一方无虫的空间,这些年你总是一直替我默默地守候着。
我不知道,除了我还有多少人能用这样的情怀来对待你。只有教课书上说你是益虫外,别无其他解释了。奇怪的是,现在人们开始用养殖的手段来繁衍你了,大概是你浑身是宝的原因吧。不管他们说你的肉是怎么鲜嫩可口,或者说用你来泡酒喝,对身体有多大的益处,我相信,今生我都不会吃你一口,不只因为你是一只益虫,更为这些年,你一直又一直的替我守候着这方家园,更为了一个人最起码的道义和良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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