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野渡无舟 于 2011-12-21 17:08 编辑
重返人间1(八月)
还有十天,吕擎就要刑满释放了,按规定,他获得十天的假期,在此期间,他无须参加狱内的各项劳动和学习,主管狱政的谭管教傍晚正式通知了他,并告知他在此期间应当遵守的规则,不说吕擎也知道,九年的大牢生活使他懂得所有以此相关的规距,他知道谭管教是例行公事,所以,按捺自己兴奋的心情耐心地听谭管教说话,他的印象中谭管教是个刻板且严肃的人,也许是将要获释的缘故,谭管教说话的语气和表情让吕擎感到亲切……
走出谭管教的办公室,吕擎抬头看看天空,虽然已是晚上九点,但新疆的八月,夜色来得总是很晚。他带着兴奋得有些沉重的心情往监舍走去。九年了,他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三个月前他已不须剃光头,刚长出的头发毛茸茸地覆盖在他的头上,令他有些不习惯,他竟然想找人把头发给剃了,这个想法刚说出来,就被兴奋的狱友们反对:有头发总比光头要好,谁愿意打光头出狱呢?大家纷纷指责他不明智的行为,他想了想也就作罢。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整理好思路:这些天该如何渡过了?不说倒罢了,随着释放日子的临近,他打勾的日期上那最后十天看过去却那么的漫长,半年前他就开始给每天打勾,而且坚持晚上吹熄灯号就打勾。眼下这十天应当改红笔来勾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色原珠笔不假思索地在上面打了一个勾,他打算改变坚持了半年的习惯,这个动作让他心情舒缓了许多。
狱友们坐在两个双层钢架床的下铺喝着吕擎为大家准备的茶,几包开了口的“天池”牌香烟放在自制的茶几上随狱友们抽,平日里,这些物质都是比较紧缺的,至少没有如此放开的享受吧。每个将要获释的犯人都会举行类似的茶话会,招待那些平日要好的狱友,接受大家恭喜以及祝福之类的话语,这样的活动通常要维持好几天,经济条件好的人还要宴请好友们喝酒吃肉,这样的日子,管教通常破例允许从监外弄些酒回来喝。
熄灯号吹响之前,值班的干警要进各个区队的监舍点名查人数,熄灯号吹响之后,所有监舍无一例外要熄灯休息,而今天,值班干警允许他们熄灯后围坐一块聊天,但不准大声暄哗,以免影响其它监舍的人休息。
熄灯之后,各监舍都锁了门,想要窜门事实上已不允许,吕擎想去的地方是后勤区队的病号房,那里有一个人称“白头翁”近七十岁的老头,“白头翁”身患红斑狼疮,还有严重的白内障,两腮长有难看的红斑洞,时常发炎,有脓肿,加上半瞎的眼睛,是个出了名的老病号。刚进新疆服役的那几年,先后两次脱逃,一次脱逃三天后被捕,第二次脱逃是隔第一次脱逃一年之后,脱逃半个月后不堪忍受饥饿与痢疾回监狱自首,回来时体重只有五十多斤。
“白头翁”性格怪异,不合群,喜欢独自坐在没人注意的角落,翻看一部破旧的辞海,并时常记点什么,在大家的眼里,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据说年轻时在日本学医,二战时回国当了日本人的翻释,抗战胜利后做了战俘,坐了几年牢,刑满释放以后依靠当年在日本人那里学到的医术,在乡下做了一名医生,与当地一个盲女成了家,未生有儿女。
他性格暴戾多变,言语刻薄,在大家看来,“白头翁”是一个难于理喻并相处的怪人,但在吕擎的眼里,“白头翁”却是一个学识渊博之人,他不仅能说一口流畅的日语,而且对古汉语及诗词并书法均有相当的造诣,吕擎认为他的大脑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而正是这个令人费解且讨厌的白头老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形象极端猥琐和肮脏的老头,却成就了吕擎出狱后的传奇人生……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重返人间》第二集。
作者按: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故事背景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中国社会正面临巨大的社会变革之初,一群在“严打”中被判刑的广东犯人谴送新疆服役的故事……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结识了他们中业已成为企业家的主要人物,和他们有了较深地交往,随同他们走访了当年服役的新疆兵团多个监狱,近十年来,我和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成了挚友,从他们那里,我不仅看到许多感人肺腑的事迹,也深感人性改造所付出的代价。
一直以来,我希望将这些见闻通过记实性的文学作品反映出来,但终因该题材涉及人物之多,范围之广,情节之复杂非我的笔力所能触及,而且我对操纵如此宏大的社会题材以及构勒如此众多的人物形象也缺乏足够的信心。所以迟迟不能下此决心。
昨天上午七时许,故事中的一个人物从他十二楼的家中跳下,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轻生,但得知他跳楼的那一刻起,我就思考是不是该把我知道的写成故事,几经思考之后,写成此文,以飨读者。
坚信这一点,看帖回帖会给你带来好运。
基督山公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