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花语轻音 于 2012-1-5 20:43 编辑
妈妈张罗了一桌好饭 文/花语轻音 临近春节,华北平原冬眠期麦田怀抱中的某油田矿区大院,两居室的小屋,年过七旬的老两口儿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忙。 老太太铺好纸,拿上笔,甚至还用了手指头,鸡多少只、肉多少斤,油多少壶,面多少袋……一样一样的写着,算着,数着,说着。 老爷子在旁边闷声闷气地叨咕:“都什么年代了,还是就知道个吃,孩子们回来难道就为个吃?” “说对了噻,什么时候这人也得吃饭,本老太太就认这个理儿。”第一句是四川话,长长的尾音先抑后扬,极富说服力。 冰箱已经装满三个了,他们自己的,还有两个住在同一小区的儿子的,采购却似乎永远停不下来。 连续好几天的早晨,老两口儿都会穿上两三层厚厚的棉衣,迎着刺骨的寒风,在小区大门口露天菜市场去守候,守候一只又一只美丽的大公鸡。 “一定要挑最漂亮的那一只”老太太总是底气十足地说。 鸡贩子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买力地吆喝着:“便宜了,便宜了,过年大筹宾了!”养鸡场的淘汰鸡,羽毛一片一片脱落着的,是绝对不能要的。 推小车的怪老汉来了,裹了大棉袄,戴了大棉帽,悄无声息地找个角落一蹲,只把几只红冠花翎精神抖擞的大公鸡往前面一推。 老两口的眼睛发亮了,心里知道那绝对是自己想要的散养品种,却并不急于表现出来,只是冷眼看着,侧耳听着。 有人问价了:“九块一斤。” 太贵了,不理它,继续在附近转悠,假装去问别人的东西。 又有人来问了:“八块九了。” “八块九,给我!”老太太迅速出击,两只当天最完美的大公鸡到手了。 拎回家,烧水,杀鸡,拔毛,打理,装袋,扔冰箱里,不到半小时时间,结束战斗。然后,会有好长时间兴高彩烈地讲述非常值得自豪的买鸡过程。当然,也有失守的时候,好东西被别人买走了。这样,就会有更长的时间听到怎样好的鸡怎样一种情况被怎样的人买走的故事。 “不要再买了吧,冰箱都装不下了。”儿子说话了。 “还不够呢,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数一数十四口人呢,
初一炖山药、初二炖蘑菇、初三红烧、初四黄焖,唉呀!你姐姐最爱麻辣凉拌,恐怕吃一次是不够的。”又要用手指头算了。 “过年一块吃,过完年,要给老大带三只,老三带两只,他们难得能回来。”理由越说越充足。 “等等等等,说不上名字的好多好多做法。还有一大盆卤鸡爪和卤翅尖呢,年前特意攒起来的。过年的几天就放在厨房里,嘴馋的时候,就自己去拿了吃。”儿媳妇向同事们炫耀,全体都作口水滴嗒状。 购鸡行动暂时停顿的一个早晨,米白色的橡木地板上摆开了深褐色的大圆桌,桌上引人注目地摆放着的是三个硕大的猪后座儿。 后座儿是本地人的叫法,正式的名字应该叫做臀。老太太叫它猪屁股,兴致所至又是唱歌似的家乡音。她一只手用力地拍打着白白的猪皮,另一只手扯下缠了脖子好几圈的围巾,用敞敞亮亮的大嗓门儿说着爽爽利利的话:“好安逸的猪屁股!” 二百斤猪肉,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老太太老爷子用自行车驮回来的。小区门口菜市场价钱不好,往前走,北拐二三里,过地道桥进城,再往西走一二里,有付食批发市场,那里肉新鲜且价格公道。所以不怕起早,不怕风寒,不怕路远,一定要去那里买。 儿子说:“别累着了,还是不做了吧。” 老太太说:“不做腊肠能叫过年?” 儿子说:“我请天假,帮着做吧。” 老太太说:“别费话了,你走你的,我也要去取肠衣去,昨天问好的,卖肉的黑胖子说今天有,去晚了怕是又没有了。” 肠衣要一点一点翻转过来,用竹片小心翼翼地刮去里面的油脂;麻椒胡椒花椒都是从四川老家背来的,自家焙了再研成粉;辣椒研碎再熟油浸了;再加了盐呀,糖呀,酒呀等等等等所有配料都准备停当。 肉要一刀一刀地切,二百斤,只这一项工作就足以让人生畏了。 灌肠有一个自制的工具,小型家用铰肉机去了刀片加一个白铁皮长筒。效率会提高很多,但是,再怎么说这一天的劳累是满满的不停空的。 灯都亮起来了,老两口儿扶扶腰,揉揉肩,端了椅子去阳台上,一节一节地挂起来。 小孙子闻着味来了:“几时能吃?” 老太太说:“等过年。” 小孙子吸吸鼻子,老太太老爷子都笑了:“过年都来吃,然后呢,你们带走一份,你大伯、二伯、姑姑每家都带走一份,慢慢留着吃,比买的不知要香几倍呢。” “说不出来那种美妙的味道。”儿媳妇忍不住再次向同事们炫耀的时候,全体再次都作口水滴嗒状。 “老大老三儿回来就开始过年!”老太太在冰箱、阳台以及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里囤积好各类美食之后,很权威地说。 不管是腊月二十九还是大年三十,过年是从远在山东做油气运输工作的大姐,飘在陕北做采油工作的三弟回来开始的。当然,到时候近邻后勤机关工作的老二、学校做老师的老四也会聚拢来。 通常第一场团圆大餐是“百鸡宴”兼“腊肠品尝会”,饭桌上,老太太还会不停发表“将美食进行到底”宣言。 “这几只鸡是刚刚杀的,味道新鲜吧?今年的肠比去年味道好,只是稍稍辣点儿。” 一个女婿、三个儿媳都是北方人,对四川香辣口味的喜爱也在年复一年的熏陶中培养起来了。一边享受一边盘算:“呆会儿,也蒸一锅河北的年糕、搓几个河南的花馍、至少三十晚上的北方饺子是咱们的拿手戏,一定好好表现回报两位老人。” “京味肉皮冻也做好了,早上尝过,筋道!” 老爷子的绝活,平时就吩咐千万别把肉皮丢掉。一大锅,煮好,晾凉,端到客厅,戴着老花镜一根一根拔猪毛,一拔就是一整天。 “明天拌肚丝,新学的山西版。” 这口儿也必须要新鲜的,买生肚,在水池子里洗上大半天。和肉皮冻一样,老太太一声吩咐,老爷子甘心照办。 “牛肉有了,下午一定要卤出来,顺便再做点牛肉干,小崽子们爱吃。” 卤牛肉还简单,这牛肉干的制作程序是从内蒙籍朋友那里贩来的,说一说都觉得难。 “汤元馅似乎还不够,甜的咸的都得有,广味儿也要做点。” 捶花生、芝麻、核桃仁的声音是在某个下午响起来,把楼下相交了几十年的好邻居都吵得上来砸门,老太太依然还是不慌不忙慢调丝理自顾自地念叨:“好像你家过年不吃汤元。” “醪糟,今年就不做了。” 放心,总是会是悄悄做好的。蒸了糯米,拌了酒曲,用被子包严了放在卧室最里边的暖气片旁边,悄无声息地就酿成了纯香的米酒。这一项跟腊肠一样,是纯纯的故园味道。
“你少说两句吧,就知道个吃。不至四川了,也不至河北了,全国各地的好吃食都让你搬来了。”老爷子终于忍不住,劈头打击里带着带着明显地褒扬。 宣言停了两三秒钟之后发出最后强音:“明天全家动手炸‘美国’大麻花!” 美国是老太太的杜撰,上一年说的是巴黎。这活儿一两个人实在忙不过来。老太太一大早就要和面,十二斤,且费力气呢。之后,醒一上午。这段时间要组织人,至少需要四五个人,三四个搓,一个人炸。虽麻烦但绝对不能省略,老太太的计划里这是十几个人七八天的早餐。 “还整个外国名,再怎么折腾,左右还是个吃!”老爷子坚持到底。 “嗯,就是个吃,咋地?”老太太这辈子什么事都没有服过软。 过年了,妈妈张罗了一桌好饭。 过年了,任凭喜庆的炮仗响到震耳欲聋,无心注意楼里楼外大红的灯笼是怎样亮起来的,更不管液晶屏上漂亮的主持人把“温馨大年夜”煽情到人人落泪,就让难得见面的儿女们一边品尝美食一边谈天说地吧…… 老两口儿是真的累着了,斜歪在沙发上打起呼噜。 窗外,夜空深邃,每一颗星都有独特的光芒闪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