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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夏夜.稻场 [复制链接]

古草秋心

主楼

发表于 2012-5-7 15:0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故乡夏夜的稻场并不是从日没开始的。在太阳还有扁担高的时候，由于害怕夏夜的蚊虫和晚上不点灯的习惯以及要腾出锅灶来做饭的缘故，小孩子便早早洗完了澡。这段时间于小孩子最是逍遥，啥事都可以不干，相反如果弄得黑汗水流反而要挨骂，通常是一句：小作死的，澡白洗了。前几年我通常是摇着蒲扇在各家各户四处转悠，主要是检查奶奶家和大伯家有什么好吃的饭菜，以便于到时候可以有目的地端着饭碗去搞一筷子。当然，这是极难遇到的。即使遇到了也要大人们招呼着才行，否则二丫头一定会用她的筷子挡回我的筷子。我是四岁就开始认字了，一般不愿丢这个脸。

这样过了几年，到了十几岁时，我便在这段时间里被分配做一项工作，铺设乘凉的用具——门板。我家是唯一没有竹床的人家，门板是大门，代替竹床用的。那种大门有枢，插在一个浅浅的石窝里，上面的门梁也有一个孔。记得两扇门之间缝隙很大，很容易下掉。看看现在的厚实的防盗门，那种门分明没有防贼防盗的功用，估计主要是为了挡风。农忙时节，门关上也只是用稻草布条系上门扣，还要开个缝隙，好让母鸡可以回家下蛋。家家户户都堆满农具家什破铜烂铁，即使有个块儿八毛，你要是进去翻找，估计没有两天时间找不到线索。我想夜不闭户和极贫穷有关，路不拾遗和大富足有关。实在是不是因为道德。

我家的后门对着奶奶的稻场。奶奶家的竹床那种被汗水浸润过的沁凉，我一直享用到夜定时分。直到小叔叔用巴掌拍疼我的屁股。我才回到我的门板上，或坐或卧。人群慢慢聚集，竹林开始沙沙，树木的投影越来越鬼魅。夏夜的正戏开场了。

人鬼共居的地球，在夏天的夜晚感觉尤为明显。据说我们的周围都是鬼，我们有时候和他们重叠着。之所以可以互不干扰，和睦相处。是因为我们生存的纬度不同。科学说，是波段不一样。如果把人按照分子原子夸克一直细分下去，最后就只是一个光波。小汉口人少树多，门口小山上有数不清的野坟，有的甚至坟下有坟。白骨墓碑时有所见。门口山上曾今住过一户人家，他是我们村做过队长的，我们叫他“家法队长”。他大字不识，是一个准无神论者，不然他也不会在那坟丘密集之处居住了。有一天，他的爱人早晨起床的时候看到八个人抬着棺材在堂屋中间走动。父亲说她跑来的时候，脸色煞白。做着赤脚医生的大伯告诉家法队长：你的房基下面正好有八冠坟，没事出来逛逛。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不二年，家法队长就搬走了。有一次在门口山上我问大伯，你怎么知道那下面是八冠坟？大伯嘿嘿一笑，说:不然的话他不会搬走。说着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一块白骨，煞有介事地说：这是一块小腿骨头。我立马小腿直抖，不知道是怎么跑回家的。

这个抬棺材的故事总是在夏天的稻场上被作为经典说起，一听到这个故事，我就想起那块骨头。没有月亮的夜晚我怕，有月亮的夜晚，月光竟然也惨白如骨。夏夜里，即使不是精彩的故事，哪怕只是说了一个“鬼”字，也足以让小孩子往人群中挪移。这时候我一边希望别人坐在人群边缘，一边渴望大伯快些到来。大伯是赤脚医生一般来的较晚，有时候一个故事没讲完，就有人喊走了。我们又爱又怕地等待，犹如写好的情书在递送之前的心情。

大伯的故事很精彩，有一次一个买药的人听了他讲的吊死鬼的故事以后，不敢回家，硬是和四叔挤了一晚。有时候，父亲也说。父亲说大伯有一次吓唬他的事。在外村看电影的时候，他老早埋伏在一个池塘边。看到父亲便远远地向水塘里抛一块大石头。母亲说，父亲跑回来的时候，坐在堂屋中间半天没说话，直到大伯送鞋子来的时候才心神落定。原来父亲在跑的过程中，跑掉了一只鞋子。

大伯已经作古。现在小汉口的稻场已经没有人再讲故事。留在我记忆里的这些场景人事，已经没有了恐惧的感觉。反到觉得亲切。记忆中一次清晨在稻场中醒来，忽然发现弥漫在蚊帐周围的雾气是那么的浪漫多情。这种感觉和夏夜星空之中之下所演绎的神秘莫测构成了我对那一段岁月最完整的怀念。

能够有一个经典怀念，的确是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