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从南方来,给我带来一小桶杭菊。且夸得天花乱坠,说道它的许多好处:可以消炎止痛,可以清热去火,可以预防中风。最重要的一条,说是我喜欢在电脑前久坐,而它可以明目,缓解疲劳,绝对是大有裨益。我取了几朵混杂在铁观音里泡开,虽然感觉味道怪异,但是浅浅的几朵小黄花盛开在玻璃茶壶里,总令我每次端起的时候,有刹那间的心旷神怡。于是,为了这份关爱,便常常地啜饮不息---------且餐菊。
说到餐菊,首当其冲的应该提到屈原屈大夫。这个在无边黑暗里孤独行走的诗人,最先撩拨起了华夏民族餐菊的兴致。有诗为证: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我常常想,屈大夫也是一个浪漫的人吧?如果不是出生在那个令他感到悲愤的时代,他一定生活得无比惬意。早上起来,喝两杯木兰露,晚上睡觉了,再嚼两片落英菊,总感觉是有点仙气缭绕,浪漫兮兮。
到了宋朝的东坡先生那里,把餐菊这一具有浪漫气息的风尚一度发扬光大。他在【后杞菊赋】说到:吾方以杞为粮,以菊为糗。春食苗,夏食叶,秋食花实而冬食根,庶几乎西河南阳之寿。------这几乎就有些爱菊成狂的味道了。因为他不仅食叶食花,就连冬天到了,还要千辛万苦的,把菊花的根刨出来吃掉,实在是听起来有几分的匪夷所思。由是,想起这位可爱的先生在黄州时候的诸多逸事。初到黄州的东坡先生面临着花销困难、住房紧张以及吃食匮乏的三大难题,但是这世间似乎还没有什么困难和打击能令我们可爱的东坡先生屈服。他先是精打细算,在每年的年初,就把手中的银钱均匀地分成三百六十五份,都悬挂在房顶上的大梁上,每日需要了,就用叉子挑下一份。只可花少,不可花多,算是初步解决了花销问题。接着,他又率领全家造农家泥舍五间,又从根本上解决了住房问题。而这五间泥舍后来也是威名遐迩。因为东坡先生在其四壁上绘满雪景,则起居坐卧,四面环顾,皆为雪景,遂也获得了后世人啧啧称道的“雪堂”的雅名。
最有趣的莫过于东坡先生的饮食方面了。虽然他勤劳开垦,但是还不能做到自给自足。所以他也不惜浪费笔墨,写下了一篇【节饮食说】,号召全家以节食为美。这里,我姑且只叙述一个大概意思:我东坡先生从今以后早晚两餐,不过一杯酒一块肉。即便是再尊贵的客人来访,也不能超过三杯酒三块肉,只可减少不可增加。如果有人请客吃饭,也不能违背自己的这个原则。如果客人不允许,那我干脆就不去赴宴。为什么这么做,他也有自己堂而皇之的理由:一来安分养福气。二来宽胃养神气。三来省钱养财气。呵呵,由此看来,东坡先生绝对是守得了清贫,嚼得了草根的。连草根都能嚼得,他如何还能拒绝菊花根的诱惑?后者比之前者,总还多了一些浪漫气息,多了一些风雅味道。
我的爷爷就喜欢摆弄菊花。也没有什么尊贵的品种,无非是一些树菊,立菊,塔菊之类的,颜色也是黄白居多,大众的颜色。记得他曾千辛万苦的培植一株墨菊,结果到最后还是没有成功,老人家也有好长一段时间的黯然失色。但是尽管如此,每年到了秋冬之际,我们的家里还是平添了一些儒雅的风味。无论是案头床边,还是厅堂橱柜,总有一些灿烂在彼方婆娑起舞,令人感觉舒服慰心。
不过我感觉爷爷养菊最大的意义,还是在于造成了我爱菊精神的种种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吧?要知道,我对那个拎着药锄躬耕种菊的陶渊明陶老爷子,可说是情有独钟。每每望着菊花那灿烂的花朵,我总是在心里不自觉的构想着陶翁的笑貌音容。花开如斯之盛,陶翁心中也是不胜欢喜吧?他一手开创的隐逸之宗,可是花团锦簇的别样的繁荣。三径就荒,松菊犹存,陶翁就守着这唯一的一点灵台清明,在朗朗明月下种菊以自乐,赏秋菊佳色而陶怀,累了倦了,就举目四眺,然后就有好大一座南山入他眼界,尽得悠然。
朋友不知就里,送我菊花茶,图我康健。殊不知我品菊花茶,品的是它的源远流长,品的是它的神姿雅范。我觉得就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比身体康健差上多少,在我心目中,恐怕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就在今日,再品菊花,有得,行文记之。
是为爱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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