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衣食住行。我不知为什么,人们把吃放在第二位。婴儿离开母胎,第一要紧的是吸吮乳汁。母亲的奶,包含母爱、亲情、血源。
因为我们都是从吃开始的,有一句老话,民以食为天,可见吃在人的一生中是何等重要!在我的记忆中是父母用瓷碗给我舀一碗饭,都是稀饭和菜汤,里面掺杂有红薯,或者是豆粒等,一个人端了放在桌上,稀里哗啦埋头吃着。我成长的年代,生活条件都不好,有食物填饱肚皮就已经不错了。我现在都有些怀疑,自己吃那样的食物,也能长大成人。当时在心里想的,就是哪天能吃碗白米饭,再放上几大块肥肉。
越是有这种念想,越是嘴馋,生产队刚分了到户的稻谷,就急着想等父母碎成米,做一顿香喷喷的大米饭解馋,新大米清香,米粒润泽,放在锅里煮,香气弥漫。以后那些米粒都掺杂做成了稀饭,最终没有满足自己的意愿。
有些年头生活很困难,就连稀饭也没得吃的,老是吃不饱肚皮,青菜叶用水煮,加两把苞谷面粉,就像是一碗汤,嘴喝着,可以看见碗底另一张嘴在争抢一一是那样的急促。一大半是因为自己实在太饿了,正是在长身子的时候,营养不够。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生活才有所改善,土地责任到户,收成好了,肚子能吃饱,还能隔三岔五吃一大碗净米饭。可是种地需要劳力,父亲因胃癌去世,我又是一个残疾人,母亲有风湿病病,我们家的土地一度收成不好,生活又陷入困境,吃也就成了问题。母亲就对我说,如果要过好日子的话,那就不必在家苦熬了,不如到新疆找你哥哥,让他给你找些活干挣钱,总能买点好吃的东西。我到新疆去了,可我哥哥怕我有残疾拖累他,就赶我走,我只好一个人在外闯荡,生活极度困难,有时候一天还吃不上一顿饭;如果母亲当时知道我的现状,心里不知道该如何难过。
饭菜的味道,我们的国人非常讲究,注重色、香、味俱全。不同的地方,有自己的地方菜系。我虽然在外走南闯北,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但自身条件有限,并没有吃过当地的特色菜肴,都是填肚皮的面条、米饭,或者一个烧饼。人穷志短,心里没什么志愿,只想哪一天能走进餐馆,炒几个菜,摆一瓶酒。看别人落坐桌前,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谱,享受拼盘大碗里的美味,我站在大街上盯眼看着,羡慕万分,自己简直嘴馋得都想过去把那盘子端过来。我们老家有句俗话,说是一个只想吃的男人,这一辈子一定没有出息。也许是这个原因,自己没有出息,连一顿象样的饭菜也吃不上;越是想吃,越是没得吃的。
对于现代社会的人,吃是一种身份,从他碗里的饭菜,可以得知他的生活现状。吃,对有些人而言,不仅是为了填饱肚皮了,是一种享受,一种文化内涵的东西。
有一年,我夜宿在街头,和一个在外流浪的老人,他六十多岁了,走路都需要拐杖,躺在一座高架桥下,他说,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是到死怕是也吃不上一只烤鸡了。大概是相惜怜悯,我慷慨地说,要不我们今晚上就吃。我几乎花掉了我身上三分之二的人民币,二十多元钱,买了一个烤鸡,和两瓶啤酒。老人吃得泪流满面,到半夜我还听见他在抽泣。
还有一年,我身上几乎没几个钱了,就连一个烧饼,我也舍不得买一个吃。我饿着肚皮,到处找活干。实在没力气走路了,我在一个小巷的街沿上坐着。其实我在那儿坐了大半天了,对面有两位老人,应该是夫妻俩,支了一炉子,旁边有两张小木桌,上面放着筷子和酱醋瓶,专煮面条卖。我实在是饿不过了,就过去让老人煮碗面。一块两毛的面条,有几片青菜叶,浇了一些油水,吃完之后,感觉只垫了一个底,再煮一碗是不可能的了,就向老人要了一碗面汤喝。在我要第二碗面汤时,在一旁洗青菜的老大爷抬头望了我一眼,他问,是不是没吃饱。我说,一天没吃饭了。老人说,你先坐着。他起身去把火炉捅了捅,放上锅,足足下了六七两面条,并给浇上需要另外花钱才能吃上的肉丁,让我吃了个肚饱胃圆,迄今想起来还感动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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