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尖叫(参赛30号)

赵古德

事情得从那天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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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出门时，应该是早上五点左右，我从窗户往外看了看，初夏，天亮得早，看得见头上蛋青色的天光。

我生气地推着床上睡眼惺忪的老德。

老德是我男朋友。

我们一起租住在兴隆服装批发城旁边一套简易的民房里。这里地势偏僻，房子是平房那种，砖混结构，裸露着红砖，有公用厕所和洗涮池，房租也便宜，最重要的是离我上班的地方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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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家乡后，我就在兴隆服装城打工，四点多起床，赶早市。

服装城在我们房子旁边，从租住屋的窗户看出去，刚好可以看见服装城的一面墙，停车场和上面一整片天空。

从租住屋到停车场，要穿过一条小巷，200米左右，小巷灯光暗淡，行人稀少，平日里都是老德送我，我这人胆子特别小，遇到惊吓，总喜欢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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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德头天晚上和朋友喝了酒，起不了早床。

那天老德被我闹得不耐烦了，一翻身抓起桌上的一把瓜子，扔进我的脖子里，那一刻，我正背对着他坐在床头生气。

一些冰凉的，细小的，磕磕碰碰的感觉，顺着衣服，从脖子一直往背心爬，像千万条小虫顺着脖子往背心爬，我猛地张大了嘴，感觉自己的嗓子里不由自主地冲出一股气息，然后像钢丝一样越拉越直。

后来，老德用很文艺的说法解释了那一刻我的状态，我的尖叫声划破了黎明寂寞的天空。

那天，老德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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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老德说，那天他有两次捂住了我的嘴，但是我始终没能记得清晰，从那天起，我的声音就嘶哑了，再也没有尖叫过，更可怕的是，我觉得自己的记忆也好像模糊了。

因为关于那天早上的记忆，我和老德总是说法不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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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德说，他正在锁门，租住的小屋房门简易，锁起来不容易，他鼓捣了半天。出门时，听见我咳嗽了两声，呼吸有点重，估计鼻子有些塞。

他还专门看了我一眼，而我那时，正背对着他站着，手里拿着出门的包，傻乎乎地望着服装批发城停车场上面的天空发呆。

后来就听见几声凄厉的尖叫：救命啊，救命啊。隐隐约约，又冒然突兀，划破了黎明寂寞的天空。

老德说那一刻，他愣了一下，手停了下来，过了半刻，没了声响，才低头继续锁门。

好几分钟后，听见“砰””砰“先后两声，有重物坠落的声音。

然后他转身，看见我正大张着嘴，有尖叫声从我口中发出来，像越拉越直的钢丝。

他再一次捂住了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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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一点，我坚决地反驳了他。

我说老德，你记错了，我根本没有再次尖叫，你也没有第二次捂住我的嘴。

我记得的是，那天早上的天空像蛋清一样，泛着微微的青色。

我看见空中突然飘起了一只白色的大鸟，有些笨重，然后看见那只大鸟落在了停车场的雨棚上，发出巨大的“砰”的一声，接着又是一声，是带着雨棚滚落在地的声音。

那一刻，我记得有什么东西压住了我的喉咙，我想叫，但是发不出声，我觉得快窒息了，血往上涌，只听得见心砰砰地跳，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头晕得就站不住了。

然后我倒在了你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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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德说，你叫了，不然后来，你为什么声音嘶哑了，再也发不出声了呢？

我用尽了力气，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反驳老德，我不是说过吗？当时感觉有什么压住了我的喉咙，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我感冒了，声带水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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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件事的争论，我们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医生让我尽量少说话。

我每天吃着医生开的黄氏响声丸，医生说，这个病要天天去医院做雾化。

老德每天给我泡胖大海菊花茶。

老德说，一个月去几次医院，咱们就没钱吃饭了。再说我们还要上班，为这个小病，请假不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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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几天我已经不用去上班了。

服装城有人跳楼了。出事的时间，正是那天早上，一想起来，我就觉得毛骨悚然。

电视里公布的检察结果是，一个外地女子，从商场七楼，自主坠楼。

我问老德，什么叫自主坠楼？

老德说，就是自杀。

我犹疑着说，那天我们好像听见救命的声音啊？

老德说：还有谁听见了？

我说：不知道。

老德说：电视里说了，就是自杀。你看见出事当时七楼的情况了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

老德说：我也没有，电视里播了，有女子在网上传谣言，说坠楼女子不是自杀，已经被拘留了。

我说：幸好我没有尖叫。

老德说：那时候，我不是捂住了你的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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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生气了，用尽了力气，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老德，是你记错了。那时候，我还看见一只黑色的大鸟从空中飞下来。

老德说：你明明说过是白色的大鸟。

我说：不会吧？

老德说：反正我没有看见。

后来老德还说：你连自己到底有没有尖叫都记不清了，你怎么知道你的记忆不会出错？

我沉默了。头有点痛，嗓子也疼，我低下头，开始感觉困惑和不安，记忆像浮在一片混沌的水上，是啊，什么才是真的啊？
现在，我唯一确信的是，老德的话是对的。
因为现在，我承认我对当时的记忆，确实有点混乱了。

赵古德

这个故事纯属虚构，不过不好，太不阳光了，没有正能量

苏力

参赛吧 !写得这么好~~~

佳友

            {:soso_e160:}

远去的烟云

  这个故事应该取材于一则新闻。不过，这样处理还是蛮有小说的味道的。

宋诗

很强大。

月朗星稀

不是你的尖叫让你的记忆混乱，而是这个世界的确有点混乱。顶一个，不错{:soso_e179:}

木菁年代

我来赏读！

红粉

这篇小说是截至目前为止比较上乘的好作品。作者的文字功夫不是一般的好，可能也不算好，但比我的好，我只能比较实在比较嫉妒地说，不错。但一篇小说仅仅是文字好是远远不够的，只是有了个基础而已。况且开篇若有个和男友的艳情场面，可能在趣味方面有混淆视线的小狡猾设计上增色，也会使主题的渲染减少点板脸姿态，多点不轻易被人发掘的闲笔。亮色总归是有原因的，比如低气压天气都会感觉呼吸不顺畅，比如有些话语的自我囚禁，这是一般百姓规避伤害的必要思维。通篇看来，我基本上是情绪难平的。声音无处不在，声音又是没有痕迹的，就算尖叫能划破夜空，选择性耳聋就不会发生吗？真实变得虚无，这种怪异现象发生在今天几乎就不是新鲜事。当尖叫变成连锁反应，那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但当尖叫变成一个口型的无声气流，那是多么沮丧的一件事情。这些无时不刻在神州大地升腾，成为普遍的麻木反应，这可能是没错的，但却是悲哀的。结尾设计不算高明，却是一个真实再现的临摹。我曾想，这个房子里，除了性交可以尖叫，其他统统的都是不允许的，那么狗是不是也可以做到呢？

愁啊愁

一个跳楼的姑娘，一个失声的民族。
跳楼的姑娘是皖人，估计楼主也是吧？{:soso_e160:}

愁啊愁

写的是不错，但是仍然浅显了些，让人一眼就看出了作者想表达的东西，而少了一份思索。{:soso_e160:}

宋诗

跟着两评委进来再读。
写法上很值得借鉴。
{:soso_e160:}

赵古德

佳友 发表于 2013-6-7 23:29

感谢佳友前来，佳友就是好友的意思，对吧

赵古德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3-6-8 07:00
这个故事应该取材于一则新闻。不过，这样处理还是蛮有小说的味道的。

烟云兄写小说很有功力，所以眼光也厉害，互相学习，这篇由于题材敏感，就不用提名了，谢谢烟云兄的鼓励

赵古德

宋诗 发表于 2013-6-8 13:08
很强大。

感谢宋老师的鼓励，小说写得不多，互相学习

赵古德

月朗星稀 发表于 2013-6-8 15:43
不是你的尖叫让你的记忆混乱，而是这个世界的确有点混乱。顶一个，不错

当时刻意委婉和模糊，谢谢月朗星稀，好诗意的名字

赵古德

木菁年代 发表于 2013-6-12 15:05
我来赏读！

谢谢木菁年华的赏读和鼓励

赵古德

红粉 发表于 2013-6-13 18:58
这篇小说是截至目前为止比较上乘的好作品。作者的文字功夫不是一般的好，可能也不算好，但比我的好，我只能 ...

红粉老师回复得如此仔细和中肯，很感激，你的想法有道理，我从来没写过，这一篇由于题材问题就不用提名了，已经很感激了，论坛有论坛的不易，我再勤快一点，争取重写一篇参赛吧，谢谢，你比我写得厚重些

赵古德

愁啊愁 发表于 2013-6-13 19:53
写的是不错，但是仍然浅显了些，让人一眼就看出了作者想表达的东西，而少了一份思索。

愁啊愁老师的看法是对的，我也觉得技巧可以，但回味不够，过于浅了，另也许题材太敏感了，不提名的好，谢谢老师的鼓励，

远去的烟云

赵古德 发表于 2013-6-13 22:46
烟云兄写小说很有功力，所以眼光也厉害，互相学习，这篇由于题材敏感，就不用提名了，谢谢烟云兄的鼓励

  古德兄谬赞了！我写字过于平实，技巧上也差许多，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鼓励！多来这里玩玩儿吧！{:soso_e181:}

四丫头

赵古德 发表于 2013-6-13 22:59
愁啊愁老师的看法是对的，我也觉得技巧可以，但回味不够，过于浅了，另也许题材太敏感了，不提名的好，谢 ...

我听到很多人在说有关论坛的生存这个问题，似乎一切敏感的话题都应该远离论坛，远离文学。那么文学的方向究竟是怎样的呢？如果我们也如普通民众一样不敢于呼，不敢于写，这个社会就真的沉沦了。{:soso_e163:}

高希霸

{:soso_e181:}{:soso_e160:}{:soso_e100:}

淡淡紫丁香

来学习额{:soso_e160:}

富锦

{:soso_e160:}{:soso_e163:}

暮雪

拜读大作{:soso_e163:}

月光屏

值的揣测和深思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