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与鬼 文/陈德兰 我是不怕鬼的。 儿时曾看到过鬼,想想应该是幻觉,多半是高烧不退的原因吧! 奶奶的鬼故事,能渲染到整个村庄。窗外夜色四合,像盖在一只大缸里。有风在柴草或树枝上,飕飕作响。这时奶奶的鬼故事,能让铁柱立着的汉子屏住呼吸,噤若寒蝉。 即便如此,我也是不怕鬼的。仍然敢在夜色来临,毛雨纷飞的天气,一人独走在大堤上,给晚归的父亲送雨伞。那会儿,小小的心里满是自豪,觉得自己懂事,知道心疼父亲了。 我一直为自己能够连鬼都不怕,而洋洋得意。 至于狐狸,我当然也是不怕的。 精灵样的狐狸怕她做什么呢?蒲松龄笔下狐狸都是重情重义的,甚至为了心仪的书生,放弃千年的修行。当年,我在暗恋某个书生时,我甚至渴望,自己就是那千年的狐,能够变成书生钟爱的模样,让我的爱情绚丽到极致。我当然不可能成为狐狸,也无法收获这样的爱情。 奶奶常讲她外婆的外婆。一个深闺中的女子,有着一颗极善的心。总是在青黄不接之时,让贴身的丫环,在深夜偷偷地开仓放粮。粮是放出去了,怎样应付父亲的追问呢?就坐在粮仓独自忧愁。一阵香风,醺醺的。醒来后,已在自己的雕花床上。再去粮仓,黄澄澄的稻谷堆满囤,比原先的还要满。 听说,那是狐仙被外婆的外婆感动了。 有了这么多的美好故事,我对狐狸越发好感了。 生活中有狐狸吗,会是什么样子呢? 在我的心里,有一种美好愿望,那就是哪天能真正地遇见美丽的狐狸。 生活中,往往是事物有两极,像刀的双刃,薄薄的,无须翻来覆去,就是两个极端。 还是一朵花儿的年纪,我就患有腰疾。腰疼起来时,常常是不能走路的,晚上睡觉得像蛇般的盘着,无法伸展。那会儿,到处求医问药,就是不见好转,且越来越严重。那时,最先进的医疗检查机械是B超,我做过多次,并不能查出病因。 实在没有办法可想了。父亲开始寻找民间偏方,甚至求问大仙。 大仙是什么?据说,是某人身上附着的能够医治疑难杂症的神仙。 父亲在自行车后座上绑着厚厚的棉花,垫得软软的,去百里外的兴化,请来大仙。晚上,我到家时,大仙已坐在我家门堂,沉默不语,也不朝我看。晚上吃饭时,父亲请大仙上座。大仙谦让了几回,坐了下来,并不伸筷子搛菜吃。父亲再三夹菜,请她多吃。大仙开口了:“会吃的吃一世,不会吃的,吃一时。”我把这话听在心里,放着。 父亲不懂她话里的深意,只是虔诚地张罗,客气地让菜。 晚饭过后,大仙很雅地喝了几口茶。然后开始吩咐父亲备上香烛,嘴里念念有词。数分钟后,看了看手上的香灰,说是黑里带白,病在心口,身有正邪。不再言语。 具体吩咐我已经记不太清。隐隐约约中,好像是备了十斤香,在晚上亥时两支香头朝东,两支香头朝南,两支香头朝北,两支香头朝西,再把多下的香一起堆在中间点燃等。那天,刚好家人都出去有事,就我一人在家。那个夜晚,在我家的香火烟雾弥漫中,充满了鬼魅之气。我开着家里所有的灯,甚至连室外的路灯都开了,我屏住呼吸,小心地张望。 这时,就在这时,我期待了多少年的狐狸出现了。不,不是狐狸,应是狐仙。 狐仙从东边的小河岸,蓬松着大尾巴,迈着悠然自得的步子,像大家闺秀迈着碎步,悄无声息地挪动。我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就那样呆呆地看着狐仙从我的门口轻轻地迈着狸步,一直向西,向西,消失在漆黑的夜里。狐仙并没有看我的烧了满地的香灰。 我激动,我害怕。是害怕大于激动的。 我知是有狐狸的。但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香火吸引来的?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我终于看到了狐狸。狐狸并没有治好我的腰疾,但是大仙的那句话,我记住了,“会吃的吃一世,不会吃的,吃一时。”我想这句话,好多人是不懂的。不然何以会让那么多人陷入自设的困境,后悔莫及呢! 现在,我上班的办公室,就是医院原来的太平间。我的同事们,那帮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爷们,不敢来这办公。唯有我一人,从单位要求搬时,就独自搬来,快有一个月了吧,我安然无恙。可见,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 不过,那个狐狸,是有的,我见到过。它是仙,这我也信,不然又何以会托那老太太之口,告诉我病在心里,又何以会说出那句禅语,让我去悟呢! 忘了交代,我的腰疾在有先进医疗设备CT后,查出了病因,脊椎肿瘤,现在已经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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