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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莫冉 于 2010-12-7 19:02 编辑
前几日回娘家小住,家中的一切还是老样子。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自己的房间里,在轻柔低缓的音乐背景下,到书架上选择一本适合此刻心情的书,仿佛时光不曾离去太久。指尖在书侧滑过,停留在一本泛黄的厚书上。
封面是用古朴的行楷写的四个大字——《古代汉语》,由我最敬佩的汉语言学家王力老先生主编,1964年出版于中华书局,全书繁体字,里面还有父亲手书的注解与心得。二十年前的我,正是求知欲旺盛时候,常抱着这本书,躲在树荫下、凉亭里,伴着和风夕照,大段大段地背诵里面的诗词歌赋,任自己徜徉在古汉语神秘而浩大的海洋里,忘了时间,忘了烦恼,忘了自我,完全沉醉其中。有时困倦了,就轻轻合上书,闭目小憩,一股沉旧的书香便扑鼻而来,让人顿感沉静,安然入梦;有时看到好处,禁不住大声朗诵,忘乎所以,诵过之后便又哑然失笑。读书的乐趣尽在于此。
最喜欢在有音乐的时候看这本书。古曲,偏爱《春江花月夜》,悠扬流畅,舒缓明快,将恬静妖烧、妩媚动人的景色之美完全用音符编织出来。音乐,像泉水一样流淌,清澈明净,一种情绪在寂静的夜里悄然漫延开来,让人心旷神怡。若正好看到张养浩的《雁儿落带得胜令》,日景与夜景的交错、曲调与曲词的辉映,又构成了一片完美心境,但愿长醉不愿醒。“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倚杖立云沙,回首看山家。野鹿眠山草,山猿戏野花。云霞,我爱山无价,看时行踏,云山也爱咱。”……
记得第一次翻看这本书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一张小小的硬纸片,是父亲的笔迹,上面写着晦涩的数学公式。父亲说,这是他随手拿来当书签用的一张便笺。是了,1964年,是父亲考上大学的第一个年头;1964年,父亲还是一个踌躇满志的小伙子;1964年,多少飞扬的梦想和青春都壮怀激烈。父亲虽然是数学系的骄子,但却无比迷恋古汉语。这本书,也曾陪伴他无数个年头,也是在夕阳的余辉里、足球场边、篮球架下,父亲的目光抚摸过它的每一个文字。它的每一页都承载着上一辈人的执着,每一个字都记录着上一辈人成长的痕迹。它见证了两代人从懵懂到彻悟、从无知到睿智、从感性到理性的历程。它的香气,早已沁入到我们的灵魂深处,成为一种幸福的标记。
如今,父亲已逾花甲之年。每当兴致勃勃之际,还能将其中段落朗朗背诵,仿佛时光并没带走他的激情。父亲常说,看书是人世间最美的享受。如今,这种最美的享受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第三代人,并将继续影响下去。
夜已阑珊,不知不觉间,文字已将我的思绪带回从前,又拉到现在。看到解析江淹《别赋》的那页时,一朵干花随着翻开的书页起舞,映入眼帘。这朵白玉兰的花瓣几近透明,脉络清晰可见,小小的花瓣显得那么精致无瑕,隐约还能看得见细小的绒毛。已经忘记了,是在哪一个夏天,是在哪一个花园,是在哪一个潮思如水的清晨,我将它轻轻收进我的世界,在江淹“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的叹息声中,默然掉落。
一个写满公式的书签,一朵珍藏的白玉兰,文字带给不同年代的人以不同的感受和不同的意义。在书香与花香的涤荡中,读书的意义便凸显出来,那就是:让思想与历史一样,渐渐变得经典、厚重,让人性得到滋养,让心灵插上翅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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