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树昏鸦 于 2010-1-22 09:48 编辑
上世纪七十年代,化纤衣物在农村刚刚露头,不管是人造棉凡尔丁的确良人们统统称之为“抖搂布”。这东西穿在身上不仅好看,而且结实耐用,有的还真就哆哆嗦嗦地直抖搂呢,所以价格也就不菲,除了待嫁的姑娘刚过门的媳妇或者晃媳妇的小伙儿偶尔穿上一件两件,一般人家是很少问津的。百姓们穿的用的,还是粗布。
秋天一过,村里的轧花作坊就忙起来,轧出棉籽的棉花被弹成一个个雪白的棉卷儿。女人们也忙起来,油灯下的纺车嗡嗡嗡地转个不停,棉卷儿被纺成一个个桃子似的线穗。织机响起来的时候,线穗就变成了尺半宽的粗布。走村串乡的染匠们摇晃着拨浪鼓来了,最多三五天吧,一块块黑色或者毛蓝色的粗布就铺展在炕上由女人们量量裁裁了。
这种百分之百的纯棉衣物,厚墩墩的很是暖和,特别是粗布做的被褥,冬天钻进被窝儿,不仅一点不凉,还拉拉巴巴的挺解痒痒。只是这种布满是大大小小的棉线疙瘩,看起来不大美观,而且很容易起皱变形,最大的缺点是不结实,一件衣服穿不了多久,膝盖、屁股和肩肘之处就开始变白,起毛,接着就破成大小不等的窟窿。因此衣服上就有了一块又一块的补丁,不少补丁上还摞着补丁,有些补丁还不是一个颜色,难看极了。
穿腻了粗布的人们,谁不希望有一件细致挺刮的“洋布”衣服,更何况结实漂亮的“抖搂布”呢。
最先穿上“抖搂布”的,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干部们,尽管那个时候他们工资很低,但比起土里刨食的庄稼人们来总还是有些富裕,再说出门在外,总得有两件象样的衣服。后来,有些干部穿上了一种特殊的“抖搂裤”。那个时候,尿素多从日本进口,那种化肥的包装袋就是一种“抖搂布”(具体什么布料到现在我也不清楚),袋子上用中文印着几行黑字,大意好象是:尿素 含氮量 40% 日本东京株式会社生产 不知道是谁首先发现了这个“秘密”,把用完的化肥袋洗干净,染成黑色或蓝色,就可以做成结实的“抖搂裤”穿在身上了(这种布大概只适合做裤子),美中不足的是这种布不爱沾色,染过后字迹仍然依稀可见。这种实惠一般百姓很少能够得到,原因是那时这种化肥的供应量有限,偶有供应也都是集体购买(不排除在供货中有人在包装上做了手脚),只有大大小小的干部们可以近水楼台。于是,就有段顺口溜流传开来——
大干部,小干部,
一人一条抖搂裤,
前头是“日本”,
后头是“尿素”,
卡巴裆里看不清,
抬腿一瞅是“东京”。
人们听了,便笑;干部们听了,也笑。然而笑归笑,干部们照样“抖搂”,百姓们呢,照样眼馋。
我的第一条“抖搂裤”,是母亲用通宿纺线挣来的手工钱置买的。那是一块学生蓝色的人造棉,公社商店里买不着,是我冒着毒日头跑了二十多里路在县城的商店里买到的,母亲又咬一咬牙,花五毛钱让村东头的坡嫂用缝纫机给做成的。因为那年我考上了高中,母亲不愿意让已经十七八岁的儿子穿着粗布免裆裤去上学。这条“抖搂裤”让我着实神气了一把,也抻直了不少同学的目光,尽管没穿多久就起了折皱。于是舍不得常穿,只在串亲过节或出头露面的时候才穿上几日,而且每一次穿过后,都仔细洗干净,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箱子里。记得邻居铁蛋相亲,还是借的我这条“抖搂裤”呢。
真正穿起“抖搂裤”,还是在我当兵以后。那时军装的夏服已改为的确良布料,结实,笔挺,穿在身上显得格外精神。有次跟战友开玩笑摔跤,刚穿上不久的的确良军裤被地上的石子蹭了个小洞,我心疼得差一点掉下眼泪,那位战友陪着笑脸一再道歉,我还是好几天不愿理他。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依旧珍藏着一套当年的的确良军装,尽管样式已经陈旧,我的身体也已臃肿不堪,但我依旧宝贝似的珍藏着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