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杨子萧 于 2014-5-15 21:54 编辑
数年前的春天,因方学习之便寄居凤城达三月之久,因此结识了凤城老巷里的头号人物,凤城第一拌掌门人——刘三姑。 第一天迈进那家店时,三姑正举着一把毛综扫帚追杀一只半大不小的蜘蛛,一人一蛛直杀的烟尘滚滚。 门口外靠墙根处三三两两坐着泰然自若的客人们,显然他们对此景已然习以为常。 我一怔,进退两难。
门口的鞋匠大叔见怪不怪地递给我一把椅子:“我在这里坐了三年了,看着这疯婆一样的女人,高兴就抓个蚊子苍蝇喂蜘蛛,不高兴就想一巴掌灭了它,八成是神经出问题了。” 那个举着扫帚高大结实的女人霍地转过头来:“臭鞋匠,坐我家门口太舒服了,明天不让你坐这里信不。秀才你别听他瞎扯,进来,给你下个鸡蛋面,赴考的人要补脑子的。”她将我拉进来,一边拉还一边说:“那蜘蛛活得不耐烦了,想杀那只蝴蝶,我刚才在教育它不能杀生。” 这边说着那边已经扎进厨房,一阵利落的切切洗洗,锅滋乍乍地一番香气四溅后一碗鸡蛋面迅速出炉了。 我目瞪口呆地瞅着这个一厢情愿的女人,我几时说过要吃鸡蛋面了?
她在桌边赖住,把面碗一推:“吃吃吃,我知道,你是刚搬来读书的秀才,像戏台里唱的那样,以后要去赶考的。” 我哭笑不得,三姑只读过一年书,识的字加起来也不过斗,戏倒没少看,没事老学着戏里的文人墨客咬着半生不熟的词。 来凤城不过三天,已经被三姑混成熟人,闲时我给她讲书上的故事,教她识些字。听左右邻居口口传说:三姑的爷爷的爷爷是大财主,富甲一方,有一年凤城闹饥荒,三姑的爷爷的爷爷竟开仓赈灾,还高价从外地购来米粮一直支持了一年之久,终于家财散尽。 老人们现在还在讲三姑一门都是疯子,三姑他爷爷曾得到一位富甲一方的贵人相赠金银,却把它们换了美酒佳酿,每日饮酒作诗倒是写了不少文字出来,三姑他爸遗传了他爸的疯劲:才上学的孩子看到学校那个扫地工的女儿眼巴巴地也想上学,就想也不想地把书包书本位置都让给那女的,那女的上学没有钱,他爸拼了老命地赚开起这家拌面小铺给她支学费。蛮以为将那女的的娶过门了也有女儿了能和美度日了,岂知人家出息了竟一脚踢开三姑他爸,留下三姑他爸和女儿相依为命。后来他爸也过世了,就留下三姑一人撑着拌面小铺的招牌了。这三姑,人家都说她命苦,她还笑嘻嘻地,每天都扯着个大嗓门快活得没心没肺。
门口的鞋匠大叔每回看到三姑打发过路的乞丐掏出来那些大钱的那股狠劲就咬牙骂她疯婆。 三姑每每都拍案而起:“你也是粗人,你们都是粗人,我信读书人的话,秀才,你说我是疯婆吗?” 我略沉吟,微微一笑:“你是凤凰。”她一听咧嘴就笑了,高兴得不得了,煮了碗面满身葱花蒜末地哈哈笑。 我给她讲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凤求凰的故事,她听得如痴如醉,听到卓文君为司马相如私奔后为司马相如写下白头吟,她又满脸愤怒将桌子拍得啪啪响大吼:“我要在那里,我一巴掌就拍死那没良心的。” 门外不知谁接了一句:“你就这么凶才没人要。”
于是三姑又跳脚地冲出去一阵乒乒乓乓的大战。 借三姑的话来说,我赶考回乡经过凤城的时候,三姑的店却大门紧闭。那鞋匠大叔依旧坐在那旧巷老房的门口拖着他的鞋摊,他叹着气说三姑越发疯癫了,你走后,她背着包一个人走了,临走前还张扬着要去大城市里找个教书先生嫁了,做有学问人的夫人。 我一笑,她的确疯狂,不是一般人不能达到那种境界。 无论在哪里,如果有一天你突然看到一个拿着扫帚追杀蜘蛛救蝴蝶的女人,那一定是凤城里响当当的大人物刘三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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